泥石流

转眼就过了半年，加州大学昨天就开始放暑假了，明天，庄沐晨就和陆晨曦一起回国

“晨曦！”刚出机场，陆晨曦远远的就看见庄恕和陈绍聪站在候机口冲她俩挥着手，陆晨曦嘻嘻一笑，加快了脚步

“庄恕！”走到两人面前，陆晨曦就再也绷不住了，把行李往陈绍聪那里一撂，钻进了庄恕的怀里

庄恕笑着摸了摸陆晨曦的头，笑着问：“走吧，回家还是回医院？”

“去医院看看吧！”陆晨曦想了想，对庄恕说

回到仁和，陆晨曦看着仁合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先去急诊看了看杨羽，转身就跑到了胸外，正好赶上一个病人家属在闹腾

“你说你们仁合怎么都是些小年轻啊？一个个的跟个刚毕业的一样，又说要检查，又说要化验，不就是为了钱吗？”一个病人家属扯着嗓子喊

楚珺站在一旁，好像是被吓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胸外的女人好像看起来都不大，就像是陆晨曦这样四十多岁的，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

陆晨曦走过去：“怎么回事？”

楚珺看到陆晨曦眼睛一下就亮了：“陆老师，这个病人疑似感染胸部脓肿，但是病人家属不配合检查，非说我们是为了钱。”一边说着，一边把病例递到陆晨曦手里

陆晨曦接过病例，翻开看了看，发现楚珺的怀疑是对的。一旁的护士递来一件白大褂，一边穿一边说：“ 楚大夫说的是对的，您的家人从检查报告上来看有可能出现感染胸部脓肿，需要进行检查去证实，让我们的大夫好对症用药，及时缓解病人的问题。”

那名病人家属看了看陆晨曦的胸牌，又看了看陆晨曦，白了陆晨曦一眼：“不是说仁合胸外在全国都数一数二吗？我看也就这个样子嘛，一个主治医师是个刚毕业不久的不说，就连个副主任也是个愣头青，才多大一丁点儿就是副主任。你做过的手术看过的病例恐怕还没有我认识的字儿多吧，我都不听你们说，让你们主任过来！”

庄恕听到这句话就想上前走去，却被陆晨曦一把拦住：“阿姨，我从您刚刚说的这番话来看您认识的字儿应该不少吧？不如这样，我告诉您，我当医生二十五年，平均每天四台手术，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年我就做了一千四百六十台手术，二十五年就是三万六千五百台，再加上我平时轮休啊，放假啊什么的，我再给您减去六千五百台，那就是三万台，阿姨您应该认识三万个字儿吧。”陆晨曦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先抛开她的年龄和资质不说，就是刚刚算数的速度都让人难以置信

“你当医生有二十五年了？！”那位病人家属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晨曦

陆晨曦笑着点了点头，从人群里拉出庄沐晨，笑着对病人家属说：“当然了，我今年都快五十岁了，您看，这是我女儿，今年都上大学了，还有刚刚那名楚大夫的孩子也快上初中了。阿姨，看人不能只看脸，虽然我知道您也是怕我们不尽心治病，您还说我刚毕业呢，但是对于我们医生来说，年轻什么的在我们这儿全是扯蛋的，只要您们能多理解我们一些，让病人早日康复起来，那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夸赞。”

一番话说完，那名病人家属便不再闹了，给陆晨曦到了个歉，就乖乖地带着家人去做检查了。葛院长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看见陆晨曦成功说服了病人家属，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陆主任，欢迎回来！”

陆晨曦见是葛院长，也回头客气了一下：“谢谢葛院长！”

寒暄了一会儿，就在陆晨曦准备告辞的时候，葛院长忽然又叫住了陆晨曦：“哎，对了晨曦，我帮沐晨做了一块儿主治医师的胸牌，以后她来帮忙的时候让她别上，小心引起医患矛盾。”

陆晨曦听完后很是感动，看着葛院长认真地说：“我知道了，谢谢葛院长。”

陆晨曦一家人告别了葛院长，走出医院，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陆晨曦上车的时候裙摆都已经湿透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下这么大雨啊？”

一旁的庄恕听见了，回了一句：“是啊，都下了好几天了，再这么下下去，怕是要出事儿。”

第二天一早，庄恕轻手轻脚地去上班了，顺便替还在倒时差的陆晨曦请了两天假，让她娘俩好好休息一下

陆晨曦昏昏沉沉地睡到八点多，被一阵手机铃吵醒，陆晨曦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庄恕打来的电话，就接了起来。庄恕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晨曦，又发生泥石流了，仁合接了很多病人，你和晨晨抓紧时间回来吧！”

陆晨曦立马就清醒了，一溜下床跑去叫醒了庄沐晨：“晨晨，赶紧去医院，发生泥石流了！”

庄沐晨听到这话时愣了愣，也迅速翻了个身起来了。母女俩拿了些自己的东西，又给庄恕收拾了点东西，就急匆匆地赶往医院了

来到医院，一片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人。陆晨曦看了一眼，拉着庄沐晨来到胸外科，递给她一件白大褂，庄沐晨接过穿在身上，发现胸口别了一个胸牌，她翻过来看了看：“主……治医师？”

陆晨曦点了点头：“葛院长昨天特意定制的，让你别上，小心让有心之人乘虚而入。好了，快去干活吧，外面好多病人呢。”

一家人在医院忙了一整天，庄恕上了八台手术，陆晨曦也上了八台手术，庄沐晨做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小手术，就做了十台。一整天下来，一家人都摊在庄恕的办公室里，累得够呛

休息了一会儿，葛院长又召集各科骨干开会，讨论派出救援队的问题，把庄沐晨也叫上了。经过讨论，胸外科决定派出陆晨曦，庄沐晨和方志伟去参加救援队

临行前，庄恕把陆晨曦叫到一旁，对她说：“你们注意安全，小心点，不要受伤了。还有，晨晨她是第一次参加救援队，你多注意一下她的心理状态，一定不要勉强，如果她撑不住了一定要送她回仁合进行心理疏导。”

陆晨曦最担心的其实也是这个问题，庄沐晨虽然医术好，心理看起来也很强大，但她不过也就十六岁。陆晨曦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小心点，手术室里注意防护啊！”说罢，听见同事在招呼自己上车，向庄恕摆了摆手，上了车坐到庄沐晨身旁

庄沐晨睁开眼睛，看见陆晨曦一脸严肃，凑过去问了一句：“爸跟你说什么了？这么严肃？”

陆晨曦看着庄沐晨，认真地说：“晨晨，我跟你说，这次救灾不是闹着玩的，我还记得十七年前的那一次泥石流，救回来的人是不少，但是也有很多是我们没有拉回来的。那次救灾之后，很多医护人员都离开了自己的岗位，因为很多救出来的人明明还有一口气，却只能等死，这太残忍了。就连你干爹，都因为这件事堕落了快一个月，如果没有你干妈，也许他也走不出来。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一定要告诉妈妈，千万不要勉强，知道吗？”

庄沐晨从来没有见过陆晨曦这么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

到了灾区，陆晨曦牵着庄沐晨的手走下车，庄沐晨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到处都是泥泞一片，所有医护人员，消防人员和志愿者们身上都是泥泞，所有病人都躺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着。庄沐晨被陆晨曦抓着的手微微紧了紧，陆晨曦察觉到了，略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两天后，陆晨曦在医疗站见到了正在抹眼泪的庄沐晨，陆晨曦心里“咯噔”一跳，怕是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走到庄沐晨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庄沐晨抬起头，看见是陆晨曦，也不管自己和陆晨曦身上有多脏，一头扎进陆晨曦的怀里，哽咽地说：“妈，我刚刚跟着他们去救人，看见好多只能等死的人，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不能救他们。”

陆晨曦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轻抚着庄沐晨的长发，对她说：“我们是医生，我们不愿意放弃每一个生命；但我们不是超人，我们不能拯救世界，也不能起死回生。我要求你，只要有希望，就坚决不能放弃，很多人都觉得我们医生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其实我们能做的其实很有限。你应该明白，作为医生，我们见的最多的就是生离死别，你跟着我们在医院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这里你还是没有习惯，你跟着他们回仁合吧，回去帮帮你爸，院里也不轻快。”

庄沐晨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救人，我不要回去！”

陆晨曦听着庄沐晨的话，红了眼眶：“晨晨，在你出生之前，你爸爸就说过，你既然选了我们做你的爸爸妈妈，我们就一定要把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都给你，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可是现实很残酷，从你出生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不停的工作，就连家长会都没有给你去开过几次，我们一直都觉得很愧对于你，但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即使我们没有一直陪伴你教导你，但是你依然是个很好很乖的孩子，上次我去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很多家长和老师都来问我其实怎么把你让你全方位都得以发展的，我都告诉他们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你懂事，不会让我们担心。”

庄沐晨扑在陆晨曦怀里，泣不成声。陆晨曦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还记得你五岁那年你得的纵隔肿瘤吗？其实那场手术中出了意外，但我和你爸爸都没有告诉你。你的纵隔肿瘤上增生了一条大血管，术中破裂大出血，备的血只有两个单位，而你的血又是很难得很难得的RH阴性血，刚好又赶上急诊车祸大抢救，血库里的血早就没了，再等血到要两个小时。当时妈妈就蹲在手术室里嚎啕大哭，就连你爸爸都红了眼眶，我们都很害怕失去你，所以从那一次过后我们对你的愿望就更简单了，我们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但你一直都让我们感到很吃惊，你才十五岁就考上了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考不上的大学，但其实我跟你爸爸都有点不情愿，你还那么小，我们怕你被别人欺负，但是我们又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本来我们是打算让你在嘉林医科大读完大学之后，考上我的研究生，再考你爸的博士生，这说出去也是一份很有面子的学历，但是你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了，我们不可能把你一直捆在我们身边，你也不会愿意，是吧？”

陆晨曦感到怀里的庄沐晨哭声小下去了一些，扳起庄沐晨的脑袋，对视着她的眼睛说：“晨晨，我知道这很难，我们谁都不可能面对生命的逝去感到无动于衷。但我们能做的，就是对生命问心无愧，哪怕这个生命最后还是逝去了，但是我们曾经努力过，我们不会对这个生命的逝去而感到不安，这才是我们需要做到的，也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当你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如果你还在想着哪些私人恩怨，那你跟魔鬼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们既然穿上了百大褂，就要对得起医生这两个字，手术刀，在我们手里是救人的。”说罢，便起身离开去救治病人，留下庄沐晨一个人在原地继续回味刚刚陆晨曦说过的话

两个星期后，救灾顺利结束，回到仁合，庄恕升为行政院长，陆晨曦升为副院长兼胸外科主任，而庄沐晨也独身一人回到加州继续完成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