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巨祸

六僧见这偏僻山乡，竟有人知晓师祖大名，诧异之余，也觉脸面有光，倒是丝毫无半点伤心难过。

良艮叹了口气，道：“天一贼秃危害人间数十年，作恶多端，为恶不悛，但恶贯满盈终有报，终究是被人杀死在郎陵水畔吧？你们这些他的徒子徒孙，到如今还不知好歹，不图洗心革面，竟敢随意杀人。”

六恶僧哪里会将十几条山民性命放在眼里，良艮的一番话，便只让他们又惊又怒，七嘴八舌，纷纷喝道：“贼皮是何人，废话不少。”

“几只死狗野猪，你佛爷爷杀了就杀了，你待怎地？”

墨观摇头叹息，道：“你们出家为僧，却不知慈悲为怀，不知与人为善，不知命之可贵。你们轻易的就害了人家性命，可知被害之人家里妻儿寡母断了依靠，要如何是好？唉，你们枉为出家人，枉而为人。”

“你这贼皮啰里啰嗦好生聒噪，佛爷懒得理你，赶快拿吃的出来，爷爷们吃完了就走。”矮胖和尚也倒也谨慎，没有硬闯，但其余武僧均是跃跃欲试状。

墨观此时也已经出了屋子，站在良艮身边，怒目注视着眼前这六名伤害自己父亲，杀害自己亲人邻居的恶僧。墨观母亲想唤儿子回屋，却又一时不敢。

一名恶僧迎着目光，对墨观吼道：“小毛孩，看你佛爷爷作甚，是要死吗？”

墨观站起身，将椅子搬进屋，又回来拍了拍墨观肩膀，如何才对那六名恶僧说道：“你们自己废了自己武功，散了修为吧，等明天，官府来人带你们走。”

六僧像是听到了尤其好笑的笑话一般，先是齐体呆立了片刻，接着齐声大笑起来。大笑数声，那矮胖僧人呼道：“师弟们，这俩小子莫名其妙，砍了他们算了。”

这六僧若是知道，面前那青年便杀灭自己师祖之人，定然不会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蠢事。六僧倒也没有非常怠慢，都抽出了兵器，把良艮和墨观半围在了门口。墨观母亲此刻再也顾不得害怕，拉了墨观进屋。山里人朴实，墨观进屋后，大门并未被关上，老墨似乎还要去找猎刀出来助拳。

进屋后，墨观倒也没莽着再冲出来，只在屋里盯着外面，心里很是替良艮担忧。老墨夫妇心中担忧更甚，心知良艮若是万一敌不过那六名恶僧，自己一家三口定会首先遭难，村里其他乡亲怕也多半难保了。又想怕不是万一，良艮是万万不敌六名凶神恶煞，持刀带钩的恶僧，心中大悔，为何不早早躲去地窖藏起来。

墨家三人正自担惊受怕忧惧栗栗时，忽觉屋内灯火闪了两闪，将灭又未灭。继而待烛火重新明亮后，三人看清屋外情形，便目瞪口呆开来：那六名恶僧不知为何，不知何时，竟然尽皆倒在门外地上翻滚挣扎，个个痛吟不休。

呆呆看了好一会，墨观看着已经进屋的良艮，大睁双眼，问道：“你是神仙么？”

良艮早已身负重伤，一直凭着一身修为勉力力护住周身要害，不让於毒发作。方才他于瞬息之间出手制服打残了这几名恶僧，但内息震动之下，也微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于是暗暗调息了片刻，才道：“这几个恶僧的武功已经被我废了，今后和废人无二，不用再怕他们作恶。明天你们找人去镇上报官吧，让官府派人抓他们回去。”良艮本有心杀了这几名天一的徒孙，却又怕到时候和官府解释不清，为山村惹来无尽麻烦，便没有伤他们性命。

直至此刻，墨家三人兀自惊诧难以相信：六名高大威武凶神恶煞的大和尚，竟被良艮一人于瞬息之间给制服了。但事实尽在眼前，不由得三人不信，墨家三人对良艮也更加敬重客气。墨观更是缠着良艮问个不休。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良艮便向墨家人辞行离开。老墨也已与村里人报知昨夜之事。烂石垸一夜之间死伤了十几口青壮年劳动力，这可是此村从未遇到过的大事情，一时之间，村内外哭声遍起，哀声阵阵。

又因有外来侠客擒住了杀村民的凶手，有人早早出了村，要去报知官府。

墨观昨晚是丝毫没看清良艮如何动手除恶，心中还有五分的怀疑，良艮就是神仙，于是睡觉前缠了良艮好久，让他教自己仙法，可良艮一直没答应。一早见良艮要走，便送他出了村子，还是口不停的求教仙术。

良艮在似乎不耐纠缠，最终只得答应来，说待自己回头再经过此地时，如若遇见了，再教墨观“仙术”。墨观一听，丝毫不疑有他，是喜不自胜。

话说良艮此行是要去西君江江北的樵州，交付一件事物给他父亲生前一位好友。此事也并非十分紧要，只是良艮念着自己时日无多，樵州离匡山又不甚远，才独自紧着赶去。

枫州在栱州匡山与樵州之间，相隔更近，数日后，良艮便到了樵州，待见到他父亲生前好友，交还了那件物事后，又被盛情留宿了数日，这才回往东林寺赶去。

这一日，距良艮离了烂石垸有大半个月，他又路径到了此处。但尚未进村，就嗅到一阵焦土火炭的煤烟味，良艮心中暗道不妙，连忙进了村子。

甫一进村，良艮便被眼前景象惊到无言：这烂石垸，哪里还有原先的村落模样，满村只见残垣断壁，杂乱不堪；家家房屋都被大火肆虐烧过，只余漆黑一片的焦土烂石。整座村子，一个活人身影都见不到，便是鸡鸣狗吠也不闻一声。而那墨家原址上，更是连残壁都不见一块，只剩一片焦土。

又惊又怒，良艮心血狂涌，只觉头晕目眩，双眼发花。待平息了好一片刻，才连连摇头苦叹：“是我害了这村百姓，是我害了这村百姓，这下是作了天大之恶啊。”

一时之间，良艮悔恨交加，又牵动了伤势，只觉胸腹剧痛欲裂，忍不住蹲下身子，单手撑地，才不至于倒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