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岁岁年年长相守

据小兵们回忆，大婚那时候的黑虎崖，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大家一起不醉不休连着好几天，而少主和少主夫人，一直沉浸在在内殿的温柔乡中，久久不见他们的身影。

大婚过后，蓝兔便安心住在了黑虎崖，她虽为一宫之主，可是总要是嫁出去的，总没有入赘的道理。因此她也渐渐接受了侍从们口中的“夫人”称呼，把照看玉蟾宫的重任交给了紫兔。

紫兔作为贴身侍女和玉蟾宫的第一管家，代为打理玉蟾宫确实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样一别，必然是不能时时相伴在宫主身边了。紫兔很是放心不下宫主日渐大着的肚子，又不能违背宫令，只好留下信任的宫女们照顾着宫主。

因为蓝兔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会带着可爱的孩子一同回来的，她也舍不得玉蟾宫的一切，因此回娘家便是常有的事。当然，每次都也少不了黑小虎。

自从蓝兔嫁来以后，黑小虎连瞪人这种行为都没再有过，每天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处理完教中要事就不见踪影。下属们也不敢轻易去内殿打搅，每次就算有再要紧的事，都在殿外等候教主出来再报告。黑小虎有时候会在他们面前不自觉得嘴角上扬，像是小孩子藏着自己的那份小得意一样。

盛夏来临，入伏的天气时而炎热时而雷雨。衣衫渐薄，蓝兔显怀得明显了很多，她看着鼓囊的小腹，有时候会发着呆，想象着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子究竟是长什么模样。

怀孕初期是痛苦而煎熬的，蓝兔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这些问题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准备显得多么渺小。接连不断的孕吐使她没有胃口吃得下饭菜，一直都恹恹地卧在床上，黑小虎看着十分心疼，不知道怎么样替她分担一些，但是只要是她想要的，作为夫君的他绝对会满足的。他曾经带人搜遍全城，只为寻得她心心念念的一碟桃花酥。

秋日寒风，冬日飘雪。蓝兔因为自小习冰魄剑法的缘故，体质本就阴寒，怀孕的这段时间更是比较虚弱，不能染上寒气。尽管服用了滋补阳性的汤药，但是秋冬之时还是不怎么见效，常常体内真气紊乱胸闷气短，大夫说要每日输入至纯至阳的功力护住母体才好。黑小虎听后便日日给蓝兔输送真气，他的功法虽本质偏阴，但是阳气还是足够的，再加上修习过长虹剑法，他的功力虽不如虹猫至纯至阳，但是这一点他自认为不逊于他的。

但是终究他修习的功力与虹猫还是有着分别，因此至阳的功力会消耗他很大的元气，他却不在乎自己日渐不济的体力。就算元气大伤调养调养也就过去了，他绝对不会让她难受半分，哪怕自己要承担着更大的煎熬。

冬去春来，梨花谷的梨花都已含苞待放，蓝兔最近常常去那里，一待就是好长时间。那次同他去父母的坟前的时候，她便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爱梨花，那是他心中母爱的温存，是一种逝去的温柔。她也很爱梨花，在这里总能让自己安下心来。

她坐在梨花林里的一块石上，轻轻抚摸着腹部。她也有些等不及了，想快点看看那小家伙的样子。几天前，他和她还因为这个事情“争吵”过，黑小虎想让这个孩子留在黑虎崖，日后做一个小少主，他可以给他完整的家庭，给他自己小时候都无法拥有的幸福，他想把这些遗憾，都可以弥补在这个小生命身上。

蓝兔却想让孩子多多去玉蟾宫学习，承袭自己的冰魄剑法。虽然现在是一片太平，可是七剑不能没有传人，否则她也无法像历代承袭冰魄的先祖交代。

就这样，他们产生了新婚之后的第一次分歧。

蓝兔想着不禁觉得好笑，可无奈他们两人生来就有太多背负的东西，以至于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就已经有了很多强加的责任。

是啊，当初他们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吧？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话说回来，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产婆说临盆期就是最近几日。她也有些想伙伴们了，不知道他们最近……都还好吗？

神思游离间，一件披风从身后把她牢牢裹住。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当心着凉……”黑小虎从身后把她牢牢抱住，摸上她的腹部，“以后出来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蓝兔应着，对他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她们说你出门了，就想着你会来这里……”黑小虎转到她身前摸着她的发梢，宠溺地说：“蓝儿若是喜欢这里，我便再在梨花谷后种一片桃花林，这样就像在云溪山一样，也像是在玉蟾宫里……”

“好。”蓝兔幸福地应着，他似乎想象到了来年春天，这里漫山桃梨，就像是他们在云溪山看到的景致一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摘一束梨花。”黑小虎纵身跃起到枝娅上，正要伸手摘下一朵。

“你慢点……啊！”蓝兔刚想起身提醒他小心，不料腹中突然剧痛起来，疼得她身体猛地一缩，站不起来。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黑小虎见状匆忙赶到身边扶住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像……好像要生了……”蓝兔微微喘着气，眉头蹙到了一起，这种临产的疼痛来得那么突然，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坚持一下……”黑小虎立马抱起蓝兔飞身到达黑虎殿内的卧房，看到床上的蓝兔紧紧地咬着双唇，心下一急，嗓音也变得大起来：“来人啊！都死哪去了！”

“少主！夫人这是怎么了？”闻声而来的宫女们慌张前来又不敢上前。

“快叫产婆来！”黑小虎输出全靠吼，把下人们吓得不轻。

产婆很快赶来，仔细查看后对黑小虎说：“还请少主在门外等候吧，夫人现在羊水破了，但离生产还有段时间，要等到宫口开到十指才可以……”

“你就说还有多长时间吧。”黑小虎不耐烦道。

“这我也说不好……大概要两三个时辰……”产婆捏汗道，毕竟见过很多焦灼一天才生产的人，说两三个时辰已经算是最短的时间了。

“什么？两三个时辰你让我在外面等？你是想急死我吗？”黑小虎一听脾气便上来，这种情况下在外面简直是更大的煎熬，他立马补充道：“我就在这里等。”

“这恐怕不妥……”产婆有些无奈，接生了那么多，头一回见到不愿意回避的男人，着实伤脑。

“你敢抗命？”黑小虎眼睛一瞪，产婆吓得不敢回嘴。虽然他现在很少摆少主架子了，但是威胁这招，倒是屡试不爽。

“小虎……啊呃……”蓝兔刚想开口劝他不要那么心急，没想到新一波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涌来。

“蓝兔！”黑小虎看得实在心疼，攥着蓝兔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陪你……不要咬嘴唇了，要是痛的话……”

他伸出一只手臂，“就咬我的手吧。”

蓝兔想都没想便咬了下去，随着宫门越开越大，她咬的力度也跟着大起来。

黑小虎也在默默地忍着疼痛陪着蓝兔，他能感受到他手中攥着的手已经出汗了，而且剧烈地颤抖着。他从来没想过生孩子是那么的痛苦，他不忍心看着蓝兔饱受这样的折磨。况且于他而言这段时间也异常难熬，怀孕期间不宜行房事，也是让他很不痛快。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矛盾了，明明渴望着情欲驱使下那淋漓的快感，却又不愿看到它带来的两难后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见外面天色渐渐暗淡，蓝兔的力气也渐渐溃散。像是一场持久的胶着战，所有人都在苦苦撑下去。

“开到十指了，夫人用力啊！”产婆突然一声叫唤，把他们两人都喊得清醒了不少，身边的宫女们立刻端上水盆伺候着。

“啊！”蓝兔的尾音都在颤抖着，汗珠不断往下滴落。

“你这人会不会接生？为什么蓝儿那么痛？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黑小虎急得不知这样才好，便拿产婆出气道。

“少主，生产都是这样的呀。快让夫人用力啊。”产婆也没有精力去管少主了，一声声唤着蓝兔。

眼见一个小小的头冒了出来，产婆小心翼翼地接着，拍了拍孩子圆滚的屁股，怀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极其洪亮。

“恭喜少主和夫人！是个男孩！”产婆抱着胖大小子比他们还要开心。

“好像……又要生了……”蓝兔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秒痛感再次袭来。

就这样到了夜晚，蓝兔又诞下一个女婴，身形比第一个孩子小了一圈。

“恭喜少主和夫人喜提龙凤胎！夫人真是好福气呀。”产婆祝贺道。

蓝兔身上已被汗水浸湿，没有了一丝力气，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带下去吧，有事再叫你。”黑小虎对于两个哭哭啼啼的婴儿没有过多关注，更何况蓝兔现在虚脱得厉害，他更是不能离开了。

蓝兔迷迷糊糊睡到第二日早上，发现黑小虎趴在床边似乎还未醒，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他手上仍未消去的牙印上。那是她昨日咬的，似乎咬了很久很久至今还未褪去红肿。蓝兔有些愧疚地摸着那只手，不料他一下子醒了。

“蓝儿，感觉怎么样了？”黑小虎一个激灵坐起来，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我不知道生孩子那么痛苦，辛苦蓝儿了……”他摩挲着她的脸，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再生了……”

“我还好……”蓝兔撑起身子想起来又被黑小虎按了回去，“孩子呢？”

“我让产婆抱走了，省得打扰你休息。”黑小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蓝兔轻轻一笑，这人怎么这样？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完全没有当父亲的样子。“把孩子抱来吧，我想看看。”她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黑小虎拗不过蓝兔，便让产婆把孩子抱来，两个小家伙哭了一夜似乎有些累了，现在一个在熟睡，一个瞪着圆亮的眼睛张望着这个世界。

黑小虎抱起一个，把另一个交给蓝兔。他实在看不出两个小孩子的性别，只有从身形上判断。黑小虎盯着那皱巴巴的小脸，一副嫌弃的样子：“这家伙怎么那么丑？”

“他还小呢，以后会变模样的。”蓝兔补充道。

“现在看来，我们也不用为之前的事情担心了。”黑小虎想到这里倒是很开心，“男孩就随我练武，女孩可以随你学习冰魄剑法。”

“嗯。”蓝兔爱怜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婴，轻轻落下一吻。她现在初为人母，看着每一个孩子都觉得可爱极了。

“对了，我们给他们取个名字吧。”蓝兔提议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黑小虎，他看着蓝兔怀中的女婴，心想女孩随自己姓实在是有些委屈了，便说道：“她随你姓就好了。”这也是他的一点小私心，他希望可以在女儿身上，看到蓝兔儿时的模样。

蓝兔细细抚摸着她的脸颊，发现她的眉间处有些不同，不知是不是在腹中受到她冰魄真气的影响，那里竟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雪花的纹路。

她有了主意，轻轻抹去那一层霜，说道：“那便叫蓝汐雪吧。”

汐是黄昏的晚潮，厚积薄发，温柔且有力量；雪即晶莹透彻，注定是冰魄剑留给她的命运。

“好听，只要是蓝儿起的我都喜欢。”黑小虎满意道，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后，玉蟾宫中再次出现了一位冰雪聪明、美艳动人的宫主。

“那……他呢？”蓝兔看着他怀中那个活泼好动的男婴，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黑小虎有些头疼，自己一向不重文墨，起名字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拿手。

他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小家伙的手时不时挠着他的脸，一副好奇的样子。他看着那双眸，觉得那是世间最难能可贵的纯粹。

还真是神采奕奕。他脑中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黑奕岚怎么样？”他看着蓝兔问道，说着他自己的想法，“神采奕奕的奕。”

“岚城的岚。”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座江南小城，还有曾经在那里的所有故事。曾经的他们经历了太多争执纷扰，只有在那里，才像是爱情本来的样子，何况这两个小生命，最初也是在那里诞生的。

黑奕岚，黑忆蓝。

尽管蓝兔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赞同，但黑小虎心意已决，便这样定下了。为此黑小虎洋洋得意了好几天，觉得在起名字这件事上，自己也终于有文化了一回。

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黑小虎在黑虎崖大办宴席，既然婚事已被天下人所知，他也觉得公之于众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不仅是六剑受邀，就连江湖上与魔教从未有过交集的门派，不论大小，一率受邀前来了。黑虎殿的大厅挤满了人，大家纷纷赞叹这如今的教主出手阔绰，满月宴便能轰动整个江湖。

六剑们围着蓝兔，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毕竟从上次成婚以后变没有相见，总是分外想念的。虹猫这次心结已解，也释然了不少，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曾经的那些过往，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错过光阴，没有勇气拿起，却又不舍放下而已。

五年后的春天，岚城。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每年总有五湖四海的人来到这里，一睹繁花似锦、无限春光。

当然，还有云溪山下茅屋里的常客。

小少主和妹妹在茅屋的院子里比赛捉蝴蝶，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从小便每年春天随父母来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也有一处家，可是他们非常喜欢这里，似乎永远也玩不够一样。

云溪山顶的桃花神树下，坐着两个人，看着这里满山遍野的花，和纷纷扬扬的粉色花雨。

蓝兔靠在黑小虎怀中，觉得时光都慢了下来，仿佛一眼恍惚，又回到五年前的那个时候，他们在这里，许下愿望，互表心声。

看来，在这里许下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呢。

黑小虎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对身边人说道：“你曾经说过，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片梨花雨和一个少年……”

“是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蓝兔抬眼看向他。

“那个少年……后来怎么样了？”黑小虎似乎问得漫不经心。

“我也不知道啊……”蓝兔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干嘛问起一个多年以前的陌生人。

“我知道。”黑小虎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蓝兔惊住了：“你们……认识？”

“是啊。”黑小虎神秘地一笑，“想知道他后来的事吗？”

蓝兔带着好奇点了点头。

“他的一生啊，做了很多迫于身世的事，有很多事以前没有明白，本来就该这样了结一生，可是后来死里逃生，做了一次听从于自己的选择，有了幸福的家庭，娶到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样啊……等一下！”蓝兔刚想替那人开心，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未张口，下一秒便被黑小虎抱起。

看到他一脸得意地样子，蓝兔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他，真的是他。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样子，一切却又刚刚好。

“就是我啊。”黑小虎吻上蓝兔的唇，在花海中缠绵着。

少不更事的你走进了我的世界，从此便再也没有出去过。自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缘分，都是一段记录我们的故事。

就像现在，梨苑客栈里的说书人，依然说着我们的故事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