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游子天涯心相惜

“你没事吧？”黑小虎低低地问了一句，他贴得很近，深深的眸子一直望着她。

不久前，小二给他塞了一把银子，要他去买些菜回来。就在刚刚，他满载着竹篓匆匆赶回来，听到了阵阵惊呼，在混乱的人群中央，他看到了失控的马车正撞向一个蓝衣姑娘，那人的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帷帽。

看这装束，好像是刚刚在客栈里自己接待的那位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他心里疑惑，却还是决定挺身而出救他，毕竟是他的客人。

在紧要关头，他把背上的竹篓一扔，整个人飞扑上去。

留下滚落一地的蔬菜。

可能是那一扑用力过猛，他一时没站稳，随着她跌落。

面纱卸去，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一头水蓝色的长发，一双明媚清澈的眸中含情，又有些惊恐，还有微微张开的水灵灵的粉唇，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他的鼻尖可以闻到她发间的桃花香，和身上淡淡的清冷香气。

她总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虽是第一次见她，可他就是觉得曾经梦中的那个蓝衣女子，幻化成了眼前的她。他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如果一切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那眼前的人，他怕是再也忘却不掉了。想到这，他的脸不由得热了起来。

蓝兔也在望着他。她还是不敢相信大家口中逝去已久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阴差阳错地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连她也以为世间再无他了。

他瘦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虽有许多熟悉感，可还是隐隐透着陌生：他眉宇间的那股桀骜随着岁月的冲刷已经褪去，冷俊的脸庞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那曾经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双眸，现在多了一种忧郁，一种空虚。她又突然想起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难怪自己再也找不到他，原来世间再无那个飞扬跋扈的魔教少主，再无梦中的那个深蓝紫色身影，再无耀眼的猩红色披风，那只是活在她心里的幻象罢了。此刻的他像是换了一种面貌与身份，独活于世间。有些东西，在他身上再也找不见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能回来，真好。

“黑……小虎。”她泪眼朦胧，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那个三年没有叫出口的名字，现在叫起来竟有些生硬。看着他微红的脸，她的心跳也加速了。

“宫主！你没事----吧……”紫兔赶来，见到两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顿时一阵尴尬。

黑小虎忙反应过来刚才的失礼，拉着蓝兔站起身来。

一阵沉默。

“黑小虎？”蓝兔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这次温柔了许多。

他的眼中多了疑惑，面无表情地望向她，说出一句：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这次轮到蓝兔疑惑了。

认错人？她愣愣地望着他，看着他用陌生而礼貌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觉得他不像在骗人。

看样子，是失忆了。

想想也对，如果不是失忆，他也不会在这里心甘情愿地供人差遣，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若是以他以前的性格，一定早就报复七侠，让他们不得安生了吧。又何尝会救自己。

“多谢方才救命之恩。”蓝兔垂下眼帘，轻轻作揖。“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说实话我倒是没有名字，或许是我不记得了……店里的人都叫我小黑……”黑小虎面露窘色，似乎是被问住了。

“那我来告诉你。”蓝兔浅笑，“你叫……黑小虎。”

“姑娘……认识我？我们见过吗？”他仍不解。

紫兔站在离他们只有几步的地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宫主居然主动告诉他他的名字！这两个曾经是敌人的人，现在居然在这里心平气和地交谈，恭恭敬敬地行礼。而且她总是感觉宫主见到这个不像黑小虎的黑小虎以后，脸上似乎多了笑意，而不是见到仇人复生的惊恐。

“见过的。”蓝兔柔声说，“你……是我的一位故人……”

“宫主！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他是……”紫兔喊到，有些话刚到口中，又被宫主收回去了。蓝兔望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叫你宫主？”黑小虎问道。“那你是谁？”

“小女子是玉蟾宫宫主蓝兔。”她不想瞒他。“你……是说书人口中的那个……冰魄剑主？”他一惊，没想到竟意外地见到了本尊。

“正是。”她坦然回答，“你听到的那些事情……我不否认。”她如此豪爽，倒显得他耿耿于怀了，“这个……我只是略知宫主的往事一二，至于你和那位的纠葛……我不知情，也不敢妄自评说。”他对她的信任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只是现在的他不知道他曾经就饱尝这信任感的痛苦。

见到如此恭敬礼貌的他，连她都难以置信了。

如果不是生在魔教，他一定也会和虹猫一样，是一位年轻有为、英勇无比的少侠，是一位人人敬佩的盖世英雄。

只是上一世命运不公，才让他成为了一位徒留恶名、无人理解、英年早逝的枭雄吧。

“不必叫宫主……叫我蓝兔就好。”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一次，她终于给了他同虹猫一样的直呼其名的权利。

他变了，或许自己也应该变一下了。她想。

“蓝兔……”他试着叫了一声，这一声，他似乎等了好久。

心口又是微微作痛。但似乎又是温暖的。

“回客栈吧。”她一个轻盈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那浅浅一笑。

“可是……我的竹篓……”他回头望着那一地狼藉，辜负了交代的事情，他有些迟疑。

蓝兔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两个帷帽，拍了拍灰，递给黑小虎那个黑色的，自己也理了理戴上，拉着紫兔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对他说：

“没事，戴上它，跟我来。”

他乖乖从了她的话，戴上帷帽，仍旧黑纱掩面，跟在二位姑娘身后。不知为什么，他愿意去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因为一种安心感。

“宫主，你疯啦？他可是魔教少主，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的身份呢？还把他带着……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告诉虹猫少侠和其他五剑，以防……”紫兔拉着宫主，把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掩盖不住担忧和急切。

“紫兔，算啦。”蓝兔轻轻说道，隔着面纱，紫兔也看不出她是何表情。“你也看到了，他……”她的声音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见：

“这世上已经没有魔教少主了……”

只有一个叫黑小虎的少年。

“那我也不放心宫主带着他。”紫兔小声嘟囔了一句。

“紫兔，不能永远对一个人抱有偏见。我们要相信他。”蓝兔这话像是对曾经的自己说的。曾经，她也是对他抱有偏见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眼看快到客栈了，蓝兔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对了，你……在这客栈待多久了？”

“也没多久，大概半月有余了吧。”他答道。

“很辛苦吧？……还是第一次见你干活呢。”她像是自言自语，随即又问：“我觉得，你也不想一辈子在这里打杂吧？”

“其实，也没有那么辛苦，我……我并没有别处可去……”他承认，他也不愿一直一直在这里做活，只是现在他对于未来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忆起过去，哪怕是零零碎碎的记忆。他，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你不想的话，我有办法帮你。”她冒出一句，似乎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没等他回答，便脚尖一点，轻盈地进了客栈的大门。

“哎？”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人已远去，只有无奈地跟上。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她似乎总能窥见他的想法。

蓝兔进了客栈，直截了当地走向前台，找到掌柜，什么都没有说，就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钱袋，轻轻放在柜台上。

掌柜见她此举，纳着闷打开钱袋，却看到了金灿灿的金子。

“这……这是……”他捏着金子用牙咬了咬，叫起来：“天哪！货真价实的黄金啊！客官，您这是……”欣喜若狂之余，他还是有些不解。

“刚才的饭钱，桃花酥和一壶碧螺春。”眼前的这位蓝衣女子开口回答，声音很是清脆，若不是那白纱若隐若现地遮着脸，掌柜真想目睹一下这位女子的芳容，看看究竟是谁出手如此阔绰。

“这……也给的太多了……”掌柜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讪讪地笑着。

“还有，这位你们店里的人……由于刚才街上的小事故，买菜损失的钱，我来承担。”蓝衣女子继续说。

“这……就这些？”掌柜还是拿着钱袋不敢收。

“还有一件事想跟掌柜商量，”蓝兔顿了顿，说道：“我既付了钱，这位少年便不是你的打杂人手了，他现在是这里的客人。”蓝兔说罢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他。

别说是掌柜，就连黑小虎也愣了。

掌柜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这姑娘言语里如此坚定，哪有商量的余地啊。既然她出此巨财，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是说小黑啊……”掌柜对蓝衣姑娘赔笑着，“他才来不久，本来也是暂时当个下手……若他愿意，我这边自然没问题……”

听罢，少年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不觉露了笑意。

“那就请掌柜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蓝兔见目的达成，也很是替他开心，一个转身，拉着他的衣袖和紫兔的手出了门。

“是是是……”掌柜应着，捧着那钱袋笑得合不拢嘴。

“等下。”出了门，黑小虎停了脚步，“宫主……”想想不对，又改了称呼“蓝兔，谢谢你。”

“不过，你为什么帮我？”他还没有对其他人有过全身心交付的信赖，心里总是抗拒的，但她的出现，好像动摇了他之前的想法。

“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他内心起了层层波澜。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句……”黑小虎欲言又止，还是决定问她，“你说过我们彼此认识，那……”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