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贰.青玉案（55）

月份逐渐大了，这几日朱韶乖乖的除了晨昏定省就在玉照宫哪也不去。

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朱韶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陷在柔软如云的被褥中，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

半昏半醒间的疼痛让她辗转反侧，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出来皆是模糊而混沌的，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玄凌与敬翌夫人来的时候，整个玉照宫都快手忙脚乱了。还好生产有过经验，竹荇有条理主持着一切，还有太后身边的竹息前来帮忙，若昭松了口气。

因着服侍太后的情分，沈德妃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听里面时不时地痛呼声和奴才们的声音，做了母亲后她亲历过，自然感同身受。

八月中旬的天气，徐泾冗的额头全是晶亮如黄豆的汗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

说罢出去配药，接下来就是接生嬷嬷的事情了。接生嬷嬷姓祝，是太后当初亲选的，观南与予澄都是接过她手，朱韶自然放心。

趁着最后的清醒抓着伏措：“命人看好观南，别让她进来，血腥太重。”

这胎明显要比以往难得多，才不等开指她就痛得要死，但愿一切顺利吧。伏措点点头，跑了出去一见观南含泪很是心疼的望着殿内情形，一旁的沈贤妃揽着她：“别怕，肃贵妃会没事的。”

说话轻柔柔的，观南向来喜欢这个母妃：“贤母妃，我能不能进去陪我母妃啊？”

小丫头眼眶红润，抓着眉庄的袖子，沈贤妃不忍但是伏措摇摇头只得安慰道：“产房血腥，你还未出阁，不要让你母妃担心好不好？你母妃还要惦记你的弟弟妹妹呢，这个时候观南是母妃的长女，不一定有个长姐的样子么。”

观南踟蹰的片刻，看着一旁的予澄也是一脸担心，拉着予澄的手：“二弟不怕，母妃会没事的。”

予澄虽然担心，可是回握住了姐姐的手：“母妃肯定没事的，应该是我护着姐姐，我是男子。”

听了这话，玄凌却是欣慰的很，望着内殿：如是，你可听到了咱们的孩子有多乖巧。

一旁的宜修不知作何感想，玄凌转头夸赞她教导予澄有方的时候，她到底是高兴地。

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良久，沉重呼吸的滞纳间隐隐闻得炉中催产香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亮苦涩地刺激着朱韶昏沉的头脑。

腹中阵痛一波又一波抵死冲上来，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浑身的骨骼似乎都“咯吱”挣开来。

“娘娘，可以用力了。”

祝嬷嬷的声音洪亮，朱韶信得过她自然听着她的话使劲，终于不一会儿听得了一声孩童哭声，只是她想放松了，只觉得累极了。祝嬷嬷却又厉色一声：“娘娘！还有一位主子呢！不能昏睡啊...”

朱韶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身边的一样都要消失听不清了，没办法只能催产，又含了参片终是恢复了几分意识。

朱韶看着祝嬷嬷：“嬷嬷只管接生就是。”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心底有低微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呼唤。

阿娘，阿娘...

幼时在朱府活的不算尽心。她只是庶女，又是旁支的庶女，自然不受待见。幼时的记忆很少有印象，可是不大的院落里妇人的柔声呼唤 ，是她几十年的记忆。

阿娘...阿娘...

“我们如是长大了定会有个疼爱你的夫君，阿娘就放心了。”妇人的眸子一扫而过的悲伤，看着女儿时的期望。

冷汗腻湿了头发，昏昧中宫人的话语模模糊糊落在耳中：

“皇后娘娘也赶来了，陪着皇上着急呢，叫奴婢进来嘱咐娘娘安心生产就是……”

“娘娘久久生不下来，皇上脸色都青了，可见皇上多在意娘娘……”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稍稍清醒一些，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倏然被打开，有人疾奔而进。

是若昭，是敬翌夫人。

看着她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的手，若昭忍不住落了热泪：“如是，如是...我来了，如是，使使力气，马上了马上了马上就不疼了啊...”

一颗心好似尘埃落定，漫漫滋生出无数重安稳妥帖来。还好，还好，无论人世如何变迁，阿昭总是在这里，在这里陪如是一起。

“啊——！”

仿佛是过了一世那样久，久得都不愿睁开眼来。魂魄有一瞬间的游离，身体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烛光刺得她甫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下意识地伸手要挡。

朱韶缓缓睁眼，她好像昏迷前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浑身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耳中有嗡嗡的余音，殿内仿佛有无数人跪了下去，欢天喜地地磕头贺喜：“恭喜娘娘母子平安，喜得双生子。”

塞了几床软被让她靠着。唇舌间还残余着催产药的苦涩，舌尖阵阵发麻，竹荇早端了一盏红枣银耳汤盈然立在床前。

玄凌坐在榻旁，此时笑盈盈的看着她。“是一位皇子和一位帝姬！如是，你送给了朕一对龙凤呈祥。”

进来的是竹息带着两个襁褓，福身笑道：“太后听闻娘娘产育，母子三人平安，欢喜得不得了。太后本要亲自来看娘娘的，奈何夜深露重，只得先遣奴婢来问候娘娘、看望皇子与帝姬。”

“太后有心，请姑姑代本宫多谢太后。”朱韶满目恳然道：“若太后真为了本宫深夜移动凤驾，岂不是折煞本宫。明日本宫就叫乳母抱着皇子与小帝姬去给太后请安。”

两个软软的孩子，明明不是第一次当母亲了，朱韶忍不住心里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