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敦煌道

旅行的第三天，一家四口从大柴旦开车前往敦煌。一路上，经过了几个无人区，许唯已经记不清了。黄沙漫天，满目荒凉。人类改造世界的步伐还未，或是说无力踏足这里。“人定胜天”在这里似乎成了无稽之谈。干燥的天气让加湿器里那一点细小的水雾变得更加的微弱。山山已经流了好几次鼻血了。唯一的好处倒是低头看手机的频率被大大减低。毕竟，低头流鼻血被亲妹妹嘲笑说是见着大美女孟令仪才气血上涌，这样的窘事儿，自诩为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的孟令翕同学，是万万不想再来一次了。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西北强烈的紫外线让孟先生前阵子出差图便宜带回来的美版蓝胖子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不是旅游旺季的大西北，倒真的是岑参所写的那样平沙万里绝人烟。极致的寂静是都市人梦寐以求的，但真正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享受的情绪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剩下的居然还是对于城市喧嚣的渴望。人啊，总是不知足的。万籁俱寂所产生的孤独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成倍的增加，当孤独感累积到一定的量的时候，人类，出于一个社群性动物的本能，更愿意和同类亲近。开到半程，孟令翕同学开始对于一直依赖的手机游戏失去了兴趣。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是孟令翕的精神寄托，也是他用一种极其幼稚的方式与世俗对抗。但是真的有一大段时间给他打游戏的时候，小孟同学开始发现其实游戏也就这么一回事儿。

放下手机，孟令翕终于把目光投入了无尽的公路。妈妈和妹妹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都在闭目养神。只剩下任劳任怨的老父亲孟鹤堂还在开车。孟令翕终于开始打量起自己的父亲。和大多数中国传统父亲不同，在孟令翕心理，对于孟鹤堂的定义一直是个同龄人。因为职业的原因，亲爹上网冲浪的能力，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自叹不如。一个紧跟时代潮流又愿意低下身段和自己对话的爸爸，孟令翕自认为是极其幸运的。这个一直在许律面前替自己挡枪子儿的男人永远给了孟令翕他不会老去的错觉，甚至在有的时候，傻乎乎的爸爸在北大教授亲妈面前求饶的样子让小孟同学嫌弃自家亲爹的幼稚。孟令翕甚至一度怀疑，自家干爷爷于谦是因为喝大了才一时糊涂让亲爹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堂经理。

孟令翕爸，您怎么长白头发了？

孟鹤堂嗨，你爸我都五十了，有两根白头发不是挺正常的？不过说实话啊，你妈保养的倒是真够好的，昨儿我才看了，一根儿都没有！唉，爷们儿，咋俩说定了啊，有事儿跟爸说，别老气你妈。你妈是我的小祖宗，就得漂漂亮亮儿的。

孟令翕爸，您有过少年梦嘛？

孟鹤堂嗨，这话像你妈嘴里出来的。有啊，当年就想考电影学院。那时候老觉得自己个儿不行，其实现在想想，说不准一咬牙，哎，也就上了。不过，你爸我，现在不也是在那条道儿上嘛。所以啊你有那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看看眼下。是你的终归是你的，啊！

孟令仪爸，还有多久到敦煌啊？

孟鹤堂二十来分钟就到玉门关了！我闺女儿是饿了？后座儿那儿不是有早上酒店打包的馒头，你们吃两口，先垫垫啊，那块儿提拉米苏是你妈的，给她冲点儿美式，一会儿她醒了让她来一口。

孟令翕爸，我们真是您亲生的！

#孟令仪哥，才想明白啊？人呐，就要认清现实。爸妈是真爱，我是意外，你就是干爹从三弦儿店里打包回来的！

孟令翕嘴上耍着宝，手上可没闲着，不一会儿，车里是满满的咖啡香气。咖啡粉是孟鹤堂在家磨好带来的，相较于对SOE对于产区风味的极致追求所带来的由于来自单一产地，因此缺点也相对容易被放大，如果咖啡豆不够优质，那么SOE咖啡做出来就不好喝，甚至无法掩饰的弊端，许唯对各种拼配倒是比较热衷。用哥伦比亚咖啡豆、巴西咖啡豆和罗布斯塔咖啡豆，以3:6:1拼配比例搭配，空气中的焦糖的甜感，和着坚果和可可类、黑巧克力的风味，酸甜平衡，稍微有一点甘苦，余韵持久。没过多久，许唯睡醒了，玉门关到了。

许唯一边享受着儿子孝敬的咖啡，一边眺望着传说中的玉门关。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玉门关，又称小方盘城，随丝绸之路的兴盛而繁盛起来，曾经是西域商贾和中原人士络绎往来的必经之地。和田美玉自古从这里输入中原，因此得名。千百年来岁月的侵蚀，玉门关早已损失了当年的样貌，现在的玉门关看似是一个夯土堆的遗迹。作为河西走廊的最西侧，当年那个处处埋忠骨的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成了游人如织的旅游打卡地，时过境迁，世事无常。玉门关，就像刚才经过的汉长城，城墙巧妙利用当地草木，因地制宜，又向人们讲述着“万里长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的故事。

孟令翕说到底，建长城求的还是一个心理安慰。半是壮胆半是排场，世世代代，大体是这样。直到今天，长城还常常成为排场。真正的和平内靠经济实力，外以军事实力为倚仗。自古都是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抵御匈奴，和这些个城门城墙，说到底，关系不大。

#孟令仪的确，当时用尽生民力，天下何曾属尔家。

孟鹤堂事物是有两面性的。当时那皇上，多精啊！人能干亏本儿的事儿？你要知道，经济实力是其他一切决策的先决条件。休养生息的好坏程度，直接决定了战争的决定性因素中的大部分，比如，人，武器，粮草补给还有军饷。西汉初年，战火方熄，社会凋敝，正是依托秦昭襄王修筑的长城，以及汉文帝提出的屯垦戍边政策，汉王朝才勉强守住边疆。没有匈奴侵扰，中国才得以出现繁荣一时的文景之治。有了四十年文景之治，汉武帝刘彻才有了时间和精力以及最重要的物质基础，来思考正儿八经对付匈奴的问题。确切地说，长城阻止了匈奴骑兵的任意出入，汉朝才有安定的环境发展经济、繁衍人口，有了国力强盛的后盾。

许唯你们要知道，长城确定了中国好多地理分界线。比如四百毫米等降水线。还有无论是从地域上，还是从气候上，秦长城都确立了农耕与游牧的分隔线。

两个孩子慢慢瞪大了眼睛，终于开始细细打量这些破败不堪的遗迹。

许唯长城，一方面作国家领土边界的象征，对于北方游牧民族而言，无异于一道不可轻易逾越的心理界限。在另一方面，作为远离行政中心的军事设施，不但能有效阻拦草原骑兵的战马，还能为远征军提供依托，使其进可攻，退可守。

孟鹤堂你们要知道，随着修筑长城而来的屯田政策，实际上也是一种经济大开发，有效地充实了边境，激活了偏远地区的生产活动。在战乱平息的年代，长城关隘还为边塞上的民间交易提供了一个可靠且稳定的场所，大大促进了贸易往来。匈奴败退后，汉武帝所修筑的河西长城则成为保护丝路商旅的核心力量。这条长城的存在不但不是闭关锁国，反而是一种敞开胸怀、拥抱世界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