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间

第二天，许唯就带着众人乘车来到奈良。她们的酒店是在奈良的市中心，距离她们此行的终极目标——唐招提寺，只有2.45公里。酒店是现代的设计，所以许唯和干娘白老师住在一起。大盆儿的关注点在奈良公园的鹿上。奈良公园日本现代公园的先驱之一，若草山、东大寺、春日大社、国立博物馆等奈良的名胜古迹大多在这里。最为有名的是春日大社的鹿群，它们被看成是神的使者而受到人们的悉心照顾。小鹿很亲人，200日元一包的鹿食很快就引得它们愿意和大盆儿亲密接触。可是在许唯看来，这些鹿有点傻傻的。当动物和人亲近到一定的程度，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失去了野性从另一个方面讲也是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那么，谁都可以伤害它们。相比较而言，许唯还是更喜欢看青藏铁路的高架桥下飞奔而过的藏羚羊，它们，才是真正的精灵。想什么呢，许唯摇了摇头，回首看向身边的大盆儿。孩子还是天真无邪的笑着，她不会把杀戮和亲近想到一起，孩子的世界是干净的。怪不得这么多人总爱回想往事，说得最多的，也是一句“余忆童稚时”。

中餐一切从简，许唯啃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关东煮，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国内那群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心商贩。她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一顿从白老师那里坑来的怀石料理。这种早期被称为会席料理的高级料理，早就成了日本料理的代名词。“不以香气诱人，更以神思为境”的描述极为精准地概括了它的特性。“怀石”二字最早来源于禅道，取自“为了在长久听禅中抵制饥饿，肚子抱石一块”之意。日本所处纬度虽高，但纵观其饮食口味，倒与我国秦岭淮河以南的南方地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讲求精致，食材应季，最求一个“鲜”字。在许唯看来，价格高昂的怀石料理还不如孟先生的阳春面来得熨帖，怀石料理只是尝鲜，或是说入乡随俗。传统怀石必有的七点前菜、碗盛、生鱼片、扬物、煮物、烧物及食事。旁的许唯还愿一尝，只生鱼片一样，让许唯敬谢不敏。日本食生鱼的习惯，是唐文化传播的又一佐证。最开始，他们用一“脍”字将所有生食一以概之。只不过，唐人喜食河鲜，日本人喜食海味罢了。许唯一口咬下最后一口关东煮，仰杯喝尽了汤汁，发出了一声饕足的慰叹。

第三天的行程是唐招提寺，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许唯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

许唯唐招提寺，中国唐朝鉴真主持修建，于公元759年开始建造，公元770年建成。唐风建筑的典型代表。

许唯说着，在不经意间转头一看，见众人一脸迷茫，就知道自己把平日里和穆教授、许湜同志他们讨论的常态用到了向外行人讲解上。这也难怪他们听得云里雾里，那些专有名词的掌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成果。不过，许唯的一句话，就像学校的摸底考试那样，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众人的底。

许唯所谓唐风建筑，其特点我们可以用八个字来归纳——气魄宏伟，严整开朗。这，也非常符合唐朝开放包容的时代精神。中国现存的唐代建筑仍有百十余座，砖石建筑在其中占绝大多数，但是像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样的木构建筑，你们可以猜猜看，一共有多少，在哪里。

白老师二三十吧，唐朝建都在西安，那就在西安吧？

许唯闻言，笑着摇摇头。大家七嘴八舌地猜着，可是许唯始终在摇头，最后催着许唯给出答案。

许唯一共只有四座，你们没有听错，四座！佛光寺、天台庵、广仁王庙、南禅寺，它们都位于山西境内。

众人为什么会是山西啊？

许唯木构建筑，最怕三点，第一个怕潮，第二个怕火，第三个怕虫。山西天气干燥，而且这些建筑地处偏远，所以躲开了战火。最后，你们可以看出，这四个建筑都是宗教建筑，山西人，对于宗教活动是非常热衷的，对于神灵颇为敬畏，所以，这些原因的共同作用，我们现在才有“五千年华夏文明看山西”一说。

许唯慢慢地说着，也回忆着往日。这些知识，有些是她自己看的，有些是穆教授他们教的，更多的，是来自她的室友，现在在故宫博物院任职的楚怀瑜。作为一个山西人，她无数次跟着在山西大学任教的父亲前往实地对古迹文物进行抢救性的保护和修缮。她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历史古迹和珍贵文物因为当地人的无知而毁于一旦，这其中的痛心，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因为见证过失去，她对现在所有的更加珍惜。许唯永远都记得楚怀瑜在讲她和文物之间的故事的时候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有光。能记得这些，还是因为她说到文物古迹的样子，像极了说到相声的孟鹤堂。身边有着一群为传统事业奋斗终身的人，对许唯而言，也是幸事。

许唯它们和我们今天所在的招提寺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有是同时期，同风格的建筑这么简单。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关于古建筑的研究及发现几乎是一片空白。曾有日本学者断言：中国已不存在唐以前的木构建筑，要看唐代木构建筑，只能到日本的奈良去。这对于每一个中国人都是非常耻辱的事情。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促使以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所代表的营造学社的成员对佛光寺等建筑的发现。

其中艰苦，在梁林二人的调查日记中也有写道，许唯记了个大概，也不欲与身边之人讲。她只是可惜，梁先生直到逝世前，都未再踏入佛光寺。

许唯最重要的来了。来，看，这是佛光寺东大殿的照片。你们看完再一下招提寺。

众人哇，这下半部分好像！

许唯没错，其实，原先是整座建筑都像的，约300年多前招提寺经历了元禄改修。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所以经历了一场大修，因为当年大修时日本没有唐建工艺了，于是用了脚手架小屋组安到了鉴真主持修建的唐招提寺屋顶上，于是就有了大头屋的样式。说来，也挺可惜的。

许唯说着，突然一拍脑袋。

许唯我一个教法律的，完了在日本给你们讲中国的建筑学，这感觉好诡异啊！

众人怎么会，讲得太好了，一点都看不出你是教法律的！

这话许唯怎么听怎么奇怪，转头间就看见咱媳妇儿在那儿开着视频电话。电话里，除了九郎他们哥三儿，居然还有郭老师的声音。见许唯走过来，咱媳妇儿和饼嫂两个损友赶紧喊着”暴露了“，把手机往白老师手里一塞，就跑了。许唯一看，用的是后置摄像头，通话时间已经有20分钟了。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唯老脸一红，大叫一声，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只鹌鹑。

郭德纲嫂子好啊！怎么，这孩子被吓着了？

白老师那可不，许许脸皮薄啊！

郭德纲孩子讲得不错啊。

白老师是啊，我们这一程全靠许许的。

饼嫂小孟儿啊！

孟鹤堂唉，嫂子！

饼嫂我们一致同意一个观点——你这辈子干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没让许许给你洗手做羹汤！

孟鹤堂不是，嫂子。我宠她我乐意，这和她会什么没关系！

孟先生话音刚落电话两端的调侃声是此起彼伏，缩成鹌鹑的孟太太，现在，更像鹌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