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番外—回家

“你也不怕冻着了。”

采女清理把檐廊边缘的积雪撇到院子里，佯装气恼，却只是从容地进行手头的家务。

十二月底吉正也放假在家，这会雪渐渐小了，采女让他帮忙清理小院，他稍微划拉了几下就在雪地里打起滚来。

“反正最后都会化掉的啦…”

他还不到八岁，正是调皮的年纪，碎散的雪絮粘在短粗的眉毛上，显得有些可爱。

“你爸今天要来，多少得收拾一下。”

“反正他来不来都没差啦。”

“什么没差呀？”

一只大手把吉正从雪地里拎起来，冰凉的手指碰在他后颈上。

“好冰啊…”

“你别勒着他。”

“抱歉，下次还是用左手吧。”

吉正被轻轻地放在雪地上站稳，他显得有些不高兴，那只手啪啪几下拍散了他身上的雪。

“有没有听妈妈话？”

吉正不看来人，也不回话，只啪嗒嗒跑过院子钻进屋里，留下一串带泥的脚印，身后的男人只是自嘲般地笑笑，顺着积雪下的小道走到采女身边。

“你不回老家那边过年了？”

一早上工夫作废，采女显得有些头疼，懊恼的神色在她二十代尚余尾声的面容上显出娇俏与神秘的混响。

“嗨，反正那边一年四季一个样，哪天回去没区别。”

蚁垤看上去和七八年前差别不大，他把宽松的棉衣脱下来铺平，棉鞋提到门口，坐在堆到廊下的包袱旁边，拿出些稀罕的外国水果来递给采女，自己也剥起来。

“核真大。”

“但还是挺甜的，开春了扔地里伺候一下，过几年就能结果。话说怎么这时候打扫卫生？”

“你一年就来一两回，去年就呆了十来天，我不收拾谁收拾？”

“去年有个老朋友不在了…话说不是还有小家伙呢嘛。”

“你刚没看见？他不给我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采女擦擦手要去收拾地上的污迹和自己的儿子，蚁垤笑着拉住了她。

“你这脏手…”

“随你，刀子嘴豆腐心。”

他努努嘴，采女隔着玻璃看见吉正把脏鞋摆在门口，鞋印也擦拭干净了，然后

从后窗户跳出去了。

采女着急去追他，但穿着棉拖鞋在地板上险些滑倒，蚁垤一把把她拽住，瞥见桌上留了张纸条，便引她进了屋。

“我去同学家玩，晚上不回来了。”

“这小子…”

“嗯…晚上出去喝两杯？”

虽然采女不知道蚁垤是怎么从孩子外宿得出出去喝两杯的结论，倒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她知道在绝不以身犯险这一点上，吉正完美地继承了他的父亲。

“哟，采女小姐，这是…你是那个…吃了我一锅炸虾那个谁…”

“算了，您别想了，”蚁垤照旧把一块金币撴到吧台上。

街区变化很大，但这爿平价食铺还在，写着菜名的牌子油亮了不少，老板和老板娘也有不少白头发和皱纹了，雪又下大了，这会也没人愿意坐在露天的料理亭享用美食。

“够我们包场吗？”

“嗨，快二十年前能盘下我这间店，现在只够半间啦，不过我这有的想吃啥都能管够！”

“那就这？”

“毕竟咱俩就在这遇见的，你当年笑得那么没品，结果儿子眉毛随了我。”

“麻烦拿一下菜单，先温些梅酒吧。”

蚁垤见老板两口子眼神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的？”

“千面人的素养罢了。”

对着一脸坏笑的采女，蚁垤很有余裕地把菜单递给了她。

“你先点吧。”

“不得不说你这回有些反常哦。”

“也不能总一个人拿主意吧。”

梅酒半温，恰到好处，蚁垤先给采女斟好，又自己倒了一碟。

老板默默地整好小菜，从墙上取下靠着的帘子，走过去替他们把柜台遮上了。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得回去，今天的功课还没做。”

吉正正和金黄头发的男孩摆弄着新玩具，男孩比吉正小三两岁，这屋子对他俩来说显得有些空旷，有些发黑的灯泡时不时明暗闪烁。

“这样吗…”

男孩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失落，但他也只是没什么兴致地摆弄着玩具，并不说什么来挽留吉正。

“过几天我还会再来找你玩的。”

“那玩具…”

“你先留着玩吧，回头我再来取。”

吉正在窗边换好鞋，和男孩挥手告别。

“回见啦，鸣人。”

蚁垤刚把醉得不轻的采女裹在被子里，正要把地铺拖到床边的时候听见门开的声音。

“怎么回来了？”

“老妈呢？”

“喝醉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热汤喝。”

蚁垤要往厨房里钻，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走到孩子面前。

“手伸出来。”

他把一叠钞票拍到吉正手上。

“今年的零花钱，别告诉你妈。”

“可我还没要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买些衣服零食小家电之类，但你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我也不想多问。”

吉正低下头，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责备乱花钱。

“谢谢…”

“咱爷俩客气啥。”

咕…

“汤也要喝…”

“你还真不客气。”

蚁垤揉揉孩子的头发，又要去厨房忙活的时候，被吉正叫住了。

“每次你回来之前，老妈都要好好打扫一次。”

“那就去把刷子什么的好好洗洗，要打扫就好好打扫一遍嘛。”

蚁垤背对着他耸耸肩，取下挂着的围裙系上。

“先喝碗汤，然后我们有的忙了。”

吉正踮着脚尖三跳两跳地拿拖把去了，虽然他不明白炖汤为什么会有油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