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不知山全貌

　　“这枚戒指的主人是我的初恋，也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

　　说这些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还做出皱鼻子这种小女生的动作，怕我笑话她，可她还是全盘托出了。

　　“也许你不会信，像我这样性格的女人，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生，和别的女生一样憧憬爱情，当爱情到来时也会手足无措，也会红着脸和好闺蜜商量，也会在那人面前无缘无故地吃醋，就为了证明那个人对自己的在乎。”

　　我静静地听着，她却突然戛然而止，似乎不愿说下去了。

　　我发问，“后来呢，那个你爱的人呢？”

　　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划过，果然，她的语气往下沉了沉，“后来他死了，在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也是我们商量好结婚的那一年，他自杀了。”

　　“他自杀了，因为他高度的责任感，他不愿意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他的家庭早在他小时候就为他和另一个书香门第的女生结了亲，那女生长得很清秀，论家世也是帝都的翘楚，她的父亲是大学讲师，屡次被邀约参加电视台某历史节目，母亲是前些年颇负盛名的作曲家，尤其她的母亲是帝都某知名世家的后代，祖上好几辈都在朝中为官做宰……那女生身世极佳，相貌和学业又颇为出众，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世家子弟，从小到大一直对他很好，他们之间是那么和谐无恰，好到他甚至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结婚，生子……”

　　“直到那年，他做了我的老师。”

　　她的视线慢慢放空，我看着她的脸，皮肤依旧那么年轻细腻，却让人凭空觉得添了几分沧桑。

　　“只要一眼我就注意到他了，我身边的人也是，的确，他长得很俊，可是她们只看到了他的脸，我却看到了更多，我看到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那也是一个可以和你引起共鸣的心，你知道共振吗。”

　　她的兴头起来了，开始笑呵呵地比划给我看，“两个都在以一定频率转动的东西，如果他们的转动频率相一致，你把他们放到一处，他们就会增大对方的频率。”

　　“我相信人们有心灵上的力，当时见到他，我的心就是‘嗡’的一声，就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又像被他的磁场干扰到，或者说我们的心引起了共振……当时我的眼就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来了。”

　　“我当时就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我听的入神，随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开始借着课代表的职务之便，天天往他的办公室跑，看得出他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可是他从来也没对我多说过什么，只是布置作业时通常会多额外给我布置一道难题，让我做完第二天带到学校给他看，有时他也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一些很可爱的表情包，再写上一些俏皮话。”

　　说到那男人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连嘴角都克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他真的是很完美的一个人，浪漫，才华横溢，一个物理专业的高材生，不仅那些抽象的概念顺手拈来，上课从来不看教案，会讲段子，又会画画，毛笔字也写得漂亮，还记得那时候班里的同学都留过他的墨宝，真真是气势磅礴力透纸背。”

　　“所有人，不管他的父母还是同事，甚至我们，他的学生，所有人对他交口称赞，他太完美了，学识渊博，能力超群，做人又很优雅，他身上挑不出半点错处……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从来，一个完美的发展背后往往暗藏危机，一个完美的人背后就往往隐藏着一个疯子，他也不例外。”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惊呆了，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她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点苦涩，很有些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无法自拔地和他相爱，他是我的初恋，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放弃我的一切，可是，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是他先放弃了我们！他自杀了，一了百了，他再也不用活在无穷尽的臆想和怨恨中，他再也不用伪装了，只是他背弃了我们的誓言，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

　　莫明天扁了扁嘴，忍不住把眼睛弯起来，两大滴眼泪就从她的笑眼里掉了出来，她拼命咬唇，想控制住眼泪下滑的速度，可这无济于事，眼泪流淌得更汹涌了。

　　我默默给她递过去一包纸巾，“要不就到这里？”

　　她接过纸巾，却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说完，“其实我明白他为什么自私到那个地步……他真的活得太辛苦了，从小一个人长大，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又视事业如命，后来好不容易长大，开始试着和母亲交流，开始体会到母爱的时候，又被另一个孩子横插一脚，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关注和爱……他学不会爱人，学不会对人真心，这多正常啊，你想，一个从来没感受过爱的人，你又怎能让他学会去爱别人？”

　　我沉默了，在爱你的人眼里，你的一切过错都不是错，都是情有可原，大概说的就是她吧。

　　她又说，“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他不那么爱我，不要紧，我可以用很多很多的爱去砸他，总有一天他会变好的，可是我唯独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连一个牺牲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他说他爱我，他不能忍受让我偷偷摸摸地存在，可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当三三又怎样，见不得人又怎样，我爱他，我只要他，让我和他在一起就够了啊。”

　　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成串成串地滚出来，啪嗒啪嗒滴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清亮的水。

　　“我都不在乎的，什么都不在乎的，可是他还是不给我机会，他还是放弃了。”

　　“他还是放弃了……”

　　我没有去评价她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只觉得痛心，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鼻子通红，如果可以我相信她愿意哭死自己，随那个人而去。

　　我只是心疼她，心疼她那段有始却无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