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点冷,即便是铺了一床被子,仍感觉凉气不停地从底下渗透上来。
莫流苏翻了个身,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向床上的人,那人也睁着眼睛一直在看她。
莫流苏金少爷怎么不睡觉?
怎么不睡觉?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女人,他倒是得能睡着才行。
起身坐起,从枕头底下掏出烟点燃,又将剩下的一盒烟丢给莫流苏:
金泰亨你怎么不睡?
莫流苏我啊,我在想我的少校呢。
莫流苏在想少校什么时候来娶我。
金泰亨吐了口烟,昏暗之中,只能看到他裂开的嘴角:
金泰亨还没睡着,你倒是开始做梦了。
莫流苏却不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抽出烟也为自己点了一根:
莫流苏人活着总是要有盼头的。
莫流苏少校就是我的盼头。
这话说出,听在他的耳中,怎么那么招笑。
金泰亨昨日还舍不得你的郑上将,今日你就惦记上了他弟弟。
金泰亨都说婊 子无情,戏子无义,果然没错。
莫流苏上将把我卖了,是他背弃了承诺在先,不能怪我。
如果可以,等战争结束后,没有了利用与被利用,她想永远陪在郑号锡的身边,哪怕一辈子只能当他花园中的玫瑰,得不到任何名分也甘愿。
可是,上将终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金泰亨跟一个妓女谈承诺,你也敢相信。
似乎凡是与田柾国扯上关系的,他都不顺眼,就想让对方不痛快。
句句嘲笑与讥讽,像一根根小刺扎进莫流苏的心里,她本就厌恶自己妓女的身份,这是平日里装得再云淡风轻都遮盖不了的事实,于是她的口气冷了几分:
莫流苏你不是也跟一个妓女谈承诺吗?承诺离开平城带我走。
莫流苏怎么?只许你金少爷犯傻,就不许别人吗?
金泰亨果然是张利嘴。
金泰亨掐灭烟,换了个动作坐于床边,黑暗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金泰亨明日的早饭你不用吃了,我金二少可从不会怜香惜玉。
金泰亨以后得罪了我,没你的好果子吃。
…………………………………………………………………………
不让她吃早饭,却让她在一旁守着服侍着,这种事也只有他金泰亨做得出来。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个人,莫流苏只觉胃里翻涌着一阵阵的酸水,便是极力忍着,都依旧没能阻止肚子响起来。
金南俊闻声抬头:
金南俊坐下一起吃吧。
金泰亨哥,她不饿。
没有了面对莫流苏时的冷漠,那张脸上的笑,似乎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而他那个大哥,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金南俊你也不饿,时赫,把二少爷的筷子收了。
眼睁睁看着吃到一半的饭菜被收走,金泰亨当下有些不乐意:
金泰亨哥,我才是你弟弟……
金南俊我给你把人要来,不是让你折磨着玩的。
金南俊为了你,我把跟随我多年的部下都得罪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转头又看向站着的莫流苏:
金南俊时赫,给这位小姐准备早饭,以后如果她不吃饭,就把二少爷的那份也省了。
方管家为她拉了椅子,又吩咐人将饭菜端上,看着丫鬟递到手边的筷子,莫流苏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金泰亨对她的一系列态度,她都咬牙忍着,以为自此之后便没人再护着她,什么都要自己受着,当这个男人出口维护,即便口气是那样的不温不火,依旧让她强忍的委屈泛了上来,她微微点头:
莫流苏谢谢。
金南俊依旧自顾吃着饭,对于她声音中的哽咽好似未闻:
金南俊不用谢我。
金南俊护着你是号锡放弃你的条件,他知道这小子横,怕你受苦。
金南俊只要你安安稳稳在这呆着,他不敢对你怎样。
金泰亨哥……
金泰亨还想再说什么,那人一瞪眼,却又将他的不满吓回了肚子里:
金泰亨知道了,哥。
………………………………………………………………………………
军队里又出现了一个训练成痴的疯子。
他是以少校军衔过来的。
年纪轻轻,又没有带兵经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一进军营便被士兵们甩了个没脸。
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即便他的哥哥是统帅全军的将军。
面对着手下士兵们起哄的“滚出去”,田柾国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气馁。
他们训练的时候,他在一旁训练,他们休息的时候,他也在训练。
冷风刺骨,下大雪时,一遍遍滑倒,一遍遍爬起来。
慢慢的,熄灯之后,有人开始偷跑出来跟在他身后,人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这支队伍的入睡时间统一变成了半夜。
他以他的沉默与坚忍征服了手底下每一个人。
月光下,无人喊着号子,整齐的步调却跑出了军人该有的气势,震撼着所见的每一个人。
都知道部队里出现了一群训练起来不要命的疯子,没人知道那带头之人,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撑着他倒下再爬起来,永远都不知道疼痛是何的女人。
郑号锡站在训练场外,看着茫茫雪夜里模糊的一群人影,不知是该感觉欣慰,还是苦涩。
那日在车站,他看着追逐火车哭喊的人,才知这个弟弟心里早就存了莫流苏,爱得那么卑微,那么隐忍。
他没有田柾国的坚定,也不会像他一般为爱奋不顾身,可是,他真的有些羡慕。
她的玫瑰,或许一开始只是权与欲的纠缠,但她却是唯一一个能走近他的女人。
唯一一个……
朴智旻将军,少校他已经有了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
一个愿意信他服他,跟着他拼命的队伍。
谁都知道,战争的残酷,将军如何,决定着队伍的存亡,队伍如何,同样也决定着将军的命运。
而如今,他们互相磨合,已成一体。
郑号锡却叹了口气:
郑号锡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