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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海

狸花

下雨了,冬天是冷的,风是冷的,我握着她的手是热的,就算没带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多浪漫,路灯的光从地上的积水中溢出来,我们在这个夜里一起踏过一片又一片橘色的海。 ​​

景江这次我也试着毫无顾忌地跑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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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厌一直都搞不懂一个问题,这是她从记事以来到现在,第一个无法理解的事。

从前不管是母亲拿着行李连句话都不留给她,尽管那时还小的许厌痛哭流涕奔跑在滂沱大雨中紧紧追着带着母亲离开的那辆车,母亲也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管是曾经身边最好的朋友知道了许厌家里的事以后不仅不予安慰反而七嘴八舌地在学校传开倒打一耙,还是现如今已让她习以为常度过了好几个年头颠沛流离的倒霉日子,许厌心里其实并没有纠结于这些事甚至当成心结或是遗憾。

她不会像小说里写的,人们臆想中那般自甘堕落,自暴自弃地沦落成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糟践自己,放弃学业。

许厌其实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对身边这些接踵而至的困难看得轻。因为许厌心如明镜,根本没有人会愿意拉她一把,就算有些心地善良的人会管她的一顿饭,会在心里暗暗心疼她的遭遇处境暗自神伤。

所以她不会去做那些像故事书中的灰姑娘那般轻而易举就能转脚迈进幸福殿堂的白日梦。她怕当自己沾沾自喜地以为她的苦日子到了头,在光的那头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时,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只不过是她痛苦尽头自欺欺人用火柴点燃的圣诞夜里可笑的痴心妄想。

许厌只知道,现在她需要的,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不论是摆脱如今这禁锢她的家,不论是离开如今这让她生不如死的父亲,不论是忘却如今每每狰狞在她梦里的母亲。

但这样自认为活得清醒的许厌,却遇见了那个在每节英语课都问她第一百页第二小节课文怎么读的笨蛋任淮生。她看不清也摸不透的任淮生。

从开学第一天任淮生坐在她身边时不带着一丝厌恶嫌弃的目光一双眼睛明亮地望着她打招呼,从任淮生搬来的第一天见到她不为人知的那面却能在意她的伤不急不躁用他柔软的一面包裹她一身锋利的尖刺,从许厌被别的班同学唾弃欺凌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维护在那些人嘴里那般不堪入目的她,种种回想起,许厌就想不明白——

到底为什么任淮生会接受和保护这样如同过街老鼠的自己。

她绞尽脑汁,忽得豁然开朗。

因为任淮生是个对谁都好的大傻子。

任淮生“你刚才说什么?”

任淮生这头还在纠结自己出门都带好够买他和许厌两人的午餐的钱,怎么就只剩下了一份,就听许厌在那儿自己嘀嘀咕咕,也没说清楚。

许厌抬头看向了身边的任淮生,任淮生不会藏事,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现在皱着眉头一副想不通的表情,许厌知道任淮生又在想事。

许厌“我说你傻子。”

任淮生听后还半晌没意识到,直到许厌先移开目光,任淮生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出来。

任淮生“你怎么总是骂我傻子啊…”

许厌没扭头都能想象到任淮生瞪得溜圆的眼睛,敷衍道:

许厌“那我说错了?你天天都笑嘻嘻的,对谁都是。”

许厌瘪瘪嘴,又小声地补上一句。

许厌“还对谁都好。”

任淮生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许厌,视线从许厌垂得低低的睫毛,到被许厌咬得泛着淡红色的嘴唇。许厌话音刚落,任淮生鼻腔里悠悠一声闷笑。

小吃店老板的呼唤声让任淮生把几乎粘在许厌身上的视线摘下来转向了那头,接过了煎饼果子以后把手里捏得皱了几分的零钱递给老板。又转身拍了拍许厌的肩膀。

许厌这头还在心里较劲儿呢,任淮生冷不丁又拍她一下差点给她拍烦了。许厌眼神跟平常似的冷冰冰的,瞪向任淮生的时候还有埋怨的味道。

但人家任淮生却笑嘻嘻的,眉眼弯弯。任淮生笑的时候嘴角虽然尖尖的,但眼角又圆又钝,所以看着像只没有攻击力的兔子。

许厌愣了神,也不知道是那天的风也太正好,在渐渐入凉的初秋却吹得和煦,暖得她心头软。还是任淮生眼尾显而易见的温柔与宠溺把她的心脏泡软了,强烈的心跳声竟然都漫延到了耳蜗。

任淮生把煎饼果子塞到许厌手里,也没在意到许厌与平常相比掺了一丝心悸的眼神。下巴昂了昂,说话都勾着调子。

任淮生“哪儿对谁都好了。你看我给谁买过午饭了,还是那种天天嫌弃我,对我冷冰冰的人。”

任淮生看许厌不吱声,想着许厌能不能对他的话不满意,补充道:

任淮生“对谁好和对谁笑嘻嘻是两回事。一个是因为在意和心意,一个是因为随意和善意。知道没…”

话落,两人间又沉默了几秒,任淮生和许厌干瞪眼,总觉得许厌那双葡萄眼水灵灵的跟泛着泪似的,又弱弱挤出三个字“…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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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厌其实自觉,任淮生本性还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他和所有普普通通的男孩都一样,爱玩,爱闹,爱开玩笑,爱恶作剧,爱和朋友勾肩搭背,爱待在热闹的氛围里。

许厌在和任淮生变亲之前没少见过他和班里几个玩得熟的男生讨论游戏讨论打球讨论朋友们之间对暗恋的女生的苦恼。经常会大笑,经常会在班级里打打闹闹,也经常会被班主任抓住和好朋友们站成一排挨骂。

最初许厌认为,在别人嘴里和任淮生的第一眼里淡漠又不合群的自己面前,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幼稚鬼,只不过他却比任何人都多出了善良与热情,多出了更多包容心。

后来他阴差阳错间知晓了她难以言喻的秘密,又见识了她一身不堪入目的伤,还有她内心深处被藏得深的软弱。

她犹记得任淮生那天第一次给她擦药时,眉眼间都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隐忍,像是心疼,又像是气愤。

许厌“任淮生,你要和别人说吗?”

许厌也只是一句普通的过问,她没带任何期待,也没带任何质疑。因为她知道任淮生说不定在第二天就会和他那些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们聊起她这些不堪,耻笑她,嘲讽她,以此为乐。

任淮生“为什么?”

许厌“因为你们就很喜欢拿这些东西取乐,当做茶余饭后讨论的笑话。”

任淮生依旧没有说话,许厌不知为何,任淮生越不说话,她越心急。她觉得自己心上一块儿就和此时被任淮生小心翼翼用药水覆过的伤口。瘙痒,还有凉丝丝的痛。

许厌“而且我在班里不一直都被说是个不合群的怪胎吗,对谁都不怀好意,对谁都生人勿近。像这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他们不就能说好久吗?说我自做清高。”

“大家都讨厌我,你不是也知道吗。”

许厌想过任淮生的反应,也许会嗤笑着说她也心里有数,也许会默不作声掩盖许厌揭露过后的心虚,也许会气愤地摔下手里的药就走。

任淮生拿起创可贴,当上身靠近许厌时,许厌突然下意识抬起手臂护着自己,让任淮生一愣。

任淮生咬咬牙,手扶上了许厌的手臂,慢慢让许厌放下防备。许厌抬眼,对上了任淮生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任淮生刚才给她抹药时紧锁着的眉眼此刻却舒展开来,但比起舒展,刚像是融化掉了。

任淮生“许厌。我不讨厌你,我不觉得你是怪胎,我也不觉得你自做清高。这些不是你想承担的,也不单单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任淮生叹了声气,重新将身子探向许厌,这次许厌没有躲,静静地让任淮生摆弄。任淮生将创可贴撕开以后,只怕有一处贴不牢实,小心翼翼地比量着,再沿着伤处贴上。

任淮生其实足以攻破她堆得高高的心里防线,也推翻她对身边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的固执想法。她开始收敛一身尖锐的刺,渐渐地尝试接纳任淮生。她永远都能记得,她温柔的任淮生那天对她说的一句话——

任淮生“现在开始我试着帮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挡在身后,而你只需要试着毫无顾忌地走向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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