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子时刚过，外面月色朗朗，照亮了整座繁华的城市，一片宁静祥和。阿精平躺在一张白色的西式铁床上，闭着眼睛，双手搭在腹部，安静的沉睡着。

白神父一袭黑衣立在床边神情肃穆的念着什么，胸口挂着的十字架项链闪烁着微弱的白光，像是在听从召唤。脚边架子上放了个铜盆，清澈的圣水如镜般倒映出屋顶白墙和白神父的模样。

屋外罩着个结界，泛着圣洁的金光，John站在结界外面拧紧了眉头，表情十分复杂。眼下就算想要阻止都已为时已晚，白神父的结界若非神灵降世，否则无人可破，连他也进不去。

晚风袭来，桌上的书被吹翻了两页，韩诺抬手把窗户关上，慢条斯理的整理起了书桌。夜色已深，韩诺抬眼望了望窗外，一轮明月当空高悬，街道上已无人迹，远处有几户人家倒还亮着点点灯光。起身将书放回书架，韩诺刚要转身，屋内灯光突然熄灭，陷入了一片漆黑。

“韩诺！”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束白光洒在韩诺身上，只有他周遭一步以内还算明亮，屋内其他景致全都融入了黑暗，漆黑得不见五指，连窗外的夜景都好似被黑暗吞噬。韩诺眉头紧锁攥紧了拳头转身往后看去，目光警惕的盯着半空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庞大身影。这么多年来，黑影第一次找上韩诺，也不知道他此行有何目的。

“你来做什么？”韩诺负手沉声问道。

虽然小心翼翼的防备着黑影，但韩诺一如从前般气态沉稳，处变不惊，语气像极了又见昨日刚离别的故人，淡漠平静。

“哼！韩诺！我要你现在马上去做一件事情！”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整个书房之内。

韩诺站直了身形，背对着书架，目光紧盯着房中那个扭曲晃动的黑暗身影，淡淡说道：“你在命令我？可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恐怕没有能力为你办事！”

“能力，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先把阿精救回来！”

“阿精？！她怎么了？”韩诺没有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道。一旦事关阿精，韩诺就再也无法冷静，也不管黑影要他做些什么。

“她被白家带走了，关在教堂后院。我要你以凡人的身份接近教堂带回阿精，事成之后，你将会是当铺助手！”

当铺……助手？好不容易逃脱的宿命，现在又要回到第八号当铺？可是阿精……

韩诺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了一番，低声问道：“我可以回到当铺，但我的家人又会如何？”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话不适用于韩诺，他的命运从来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既然逃脱不了，那黑与白，他总要选择一条继续的道路。他的灵魂始终偏向黑暗，白家给不了他救赎，阿精也已重入当铺，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只是他前世愧对父母妻儿，今生想做回膝前孝子，尽自己所能为父母养老送终。可就怕黑影不肯放过他的家人，毕竟自古以来与八号当铺有过牵连的人，家庭大多会支离破碎。

“我说过，我不是慈善家，命运的好坏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我不会阻止，也不会帮忙。”

还是意料之中的言辞，韩诺并没有惊讶，负手沉思了一阵，韩诺抬起头来，眼中已没有了迷茫。

“那好，我的家人，我会照顾，只要你不干涉，我自有方法给他们幸福！”

“随你！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交易达成，此时韩诺独自走在街头，步伐有些慌乱。虽然他知道白家不会伤害阿精，但黑影能亲自出面要求他找回阿精，那必是白家有什么对黑影或者当铺不利的动作，而白家把阿精关在教堂，大致是想从阿精下手，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能让黑影心急如焚的找上门来给他下达命令。

现在已是凌晨，街头寂静无声，韩诺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快速往教堂走去。黑影让他以凡人的身份接近教堂，无非是因为神灵庇佑苍生，神爱世人，白家人也断然不仗着法术欺压凡人，再者，魔鬼更不能接近教堂。

行近教堂前面时，韩诺看到教堂门口站着个修长的身影，似乎是在等他。明明没有灯光，夜幕下却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模样，韩诺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人的神色，心中顿时了然，那人，是John！

“你回来了？”

“你决定了？”

韩诺在John面前站定，对视中，二人却同时开口。

韩诺开口打招呼，而John则蹙着眉头表情严肃问他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韩诺也不诧异，白家的能力他明白，黑影找他的事情白家肯定知道，现在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要挽回他的决定罢了。

“嗯，很抱歉！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韩诺沉声回答，心中却是一片坦荡。

“那以后，我们又将做回对手。”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但你只要心存善念，主会赦免你的一切罪恶！你何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John还是不想放弃救赎韩诺的机会，劝解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遗憾。

韩诺却是心意已决，此生阿精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对不起！我只是来带阿精回去。”

John侧头望了望教堂后院上空，那里笼罩着结界，泛着圣洁的金光，有些晃眼。

抿了抿唇，John表情又凝重了几分：“阿精正在接受洗礼仪式，神父设下了结界，我进不去。”

韩诺也蹙起了眉头，John法力高深也进不去，那说明白神父是特意设下结界阻拦，毕竟John一而再再而三为阿精误事，此次恐怕事关重大不容疏忽，所以将他留在了外面。

“洗礼仪式？”韩诺想起韩磊刚出生不久，韵音带他去教堂，白神父也曾给韩磊做过洗礼仪式，只是被他中途打断尚未成功。不知白神父为何要在此时要给阿精做什么洗礼仪式，目的为何？

John知道韩诺在疑惑什么，本也没打算瞒着，John便开口解了韩诺心中困惑：“只要涤净灵魂，便可重获新生。神父会为她洗去一切罪恶，让她可以重归光明。”

John本以为韩诺听到阿精可以脱离黑暗的消息会很高兴，没想到韩诺听闻眉头紧锁甚至情绪有些崩溃。

“她人在哪里？我要带她回去！”说着，韩诺就大步流星的与John擦肩而过，直奔教堂大门而去。

“韩诺！你疯了！她好不容易可以脱离苦海，你却还要带她回去？！”John猛地转身却没能抓住韩诺，只能看着韩诺远去的背影大声呼喊，希望能唤回韩诺一丝理智。

韩诺急着找阿精，并不理会John的劝解，阿精和他一样拥有偏向黑暗的灵魂，他不过才靠近教堂一些已经感到身体不适，越是靠近教堂就越是难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限膨胀，整个头颅像是要炸了般的难受，一股呕吐的冲动也快要抑制不住，韩诺捂着嘴，紧紧扣住牙关，一只手扶住路边的白色西式围栏，强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去。他刚到教堂门口就似要晕厥一般，那阿精……韩诺实在不敢相信阿精现在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越是害怕就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就越是担忧，越是担忧就越觉得无能为力，他现在连教堂大门都进不去，还要怎样才能带回阿精？

John走上前来扶住韩诺，给他些力量支撑不让他晕倒。韩诺满头大汗撑着身子喘着粗气，对John投来了乞求的目光，他知道John一定有办法可以解救阿精。

“阿精没事，你无须担心，可你就这么想带她回去？”John知道韩诺的担忧，可他现在完全没必要担忧，阿精能脱离黑暗是件好事，韩诺也还没重入八号当铺，只要等待洗礼仪式结束，一切就能回到希望的正轨。

“她……她没事？”韩诺忍着不适后退了几步，与教堂拉开些距离，难受的感觉终于消散了许多。

“她的善良并未泯灭，只是这些年来疏于教导一直埋藏心底，她还浑然未知。她本是白家的天使，是我们的家人，就算是误入歧途我们也没有理由放弃，拯救她，是我们的责任。”

韩诺终于将心放下，松了口气，任由John扶着，二人就这样站在教堂外面，认真的关注着里面的动静，等待着仪式结束，一直盼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