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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八号当铺:一诺千精

“公子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芙蓉有些好笑,这位姓高的公子自打见了她第一眼起,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眼神十分纠结,是一种苦涩难言的感觉。

“梁吟,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高峰觉得自己恨极了这个女人,但是一见到她,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一切,这是深爱她时就已融入骨髓的习惯,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他放下身份和尊严,卑微的乞求留在她身边,哪怕只能看她一眼。

在爱面前,恨不足一提。

思考了一瞬,芙蓉温婉的笑着:“梁吟?我听你说过两次了,公子你可是认错人了?我不叫梁吟。“

高峰眼神暗了些,第八号当铺并没有食言,他的诅咒已经生效,芙蓉就是赵梁吟的转世,她生生世世都只能为妓,活在这种为世人不齿的地方,只有讨好男人才能活着。

“是在下失礼了……”

高峰拱手致歉,惹得芙蓉一阵轻笑:“公子行礼倒是与众不同。”

高峰疑惑的看看自己双手,想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芙蓉所指何意。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几百年,他来的路上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衣着服饰也与大宋不同,更何况男子都剪了长发,那礼节想必也是有所不同了。

“让姑娘见笑了。”高峰苦涩的笑笑,垂下双手放在腿上,掩去了眼中的失落,揪着衣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中再有多少惦记牵挂,眼前之人却早已忘记了他,他的爱他的恨终究变成了他一人之事,只是她还要承受被诅咒的命运,一次又一次死于非命。看着她在这种地方,高峰承认自己有些后悔了。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起来,阿精也没回来,芙蓉起身走到窗边坐下,身前放着一架古筝。

“公子可想听曲儿?”芙蓉纤细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抬眸柔声问道。

“好……我听,你弹什么我都听。”在她面前,他爱的永远都是这么卑微,只要她开心,让高峰做什么都愿意。她想弹琴,他便用心倾听。

她的琴艺依旧,一曲惊鸿宛若天籁。只是琴声哀伤惆怅,仿佛有诉不尽的苦恼,听得高峰十分心疼。他深爱的女人,要生生世世在这种地方过着看人脸色讨人欢心的生活,他曾经捧在心尖尖上女人,永永远远都无法解脱被诅咒的宿命。

一曲毕,芙蓉抬起头就见高峰红着眼眶含着泪水深情的注视着她。

心,有些痛。她不是不识情滋味,只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会强求姻缘。之前也有过痴心错付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从未计较什么。

爱情这种东西,芙蓉不是不想要,只是她不敢要。对视了一阵子,芙蓉率先回过神来错开目光。

“你……过得好吗?”高峰又问了一遍。

“你是在问我?”芙蓉指着自己有些疑惑,刚才高峰也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叫的是梁吟。

“嗯,我问的是你。”

芙蓉眼中闪过一抹伤痛,随即又释然一笑,声音平静道:“谈何好与不好呢,做这一行的,都是身不由己,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毁了自己名声受人唾弃。虽然年轻时有收入来源不愁吃穿,但人老珠黄后呢?”芙蓉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现在哪个姐妹不是铆足了劲儿攒钱想给自己赎身从良,遇人不淑也好过老无所依。“

芙蓉的声音有些难过,让高峰心疼不已。

“你……想从良?”

芙蓉无奈的笑笑:“公子说笑了,天下间有几个女子会愿意待在这种地方……“

”对不起……是在下失言了!“高峰十分懊恼自己出口伤了芙蓉。

芙蓉也不在意,淡淡的笑看着他。

”高峰,我们该回去了。“

这时,阿精负手走了进来,芙蓉起身迎了过去,高峰也站起来挪了一步,但又神情纠结的望着芙蓉,看得出来他舍不得离开。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阿精又提醒了一句,高峰才面带遗憾的走到阿精身边,眼神依旧盯着芙蓉不肯挪开半分。

“陈公子何不再坐会儿,点心已备好,热茶也已泡上,吃点垫垫肚子也好。”见高峰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芙蓉善解人意的出口挽留。

“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这些你且留着,以备不时之需。”阿精抬手在桌上放下十块大洋,就带着高峰出了门去。

即便再有多少相思牵挂,时间总会替他们说再见。

芙蓉看着桌上的大洋,轻笑着摇了摇头。少虎还说这陈公子有异常,在她看来,这陈公子虽然有些不可一世,但心肠倒是不坏。

接触了三回,芙蓉没有发觉有何问题,反倒觉得她是好人,也卸下了不少防备之心。

回到当铺,阿精变回了自己的样子,高峰也神情纠结的跟在阿精身后。

阿精转过身来看着高峰,淡淡问道:“八号当铺决不食言,你也看到了,她一直都活在你的诅咒里,再过几年,她又要投入下一次轮回。现在,人你也见到了,你的心愿可了?“

高峰邹着眉头一脸痛苦的低声回道:”我不知道……我明明恨她,可看到她过得不好,我心里也很难受……“

”你后悔了?“

高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还恨她吗?“

”我……还不能原谅她!“

看来高峰出去了一趟,再见旧人,恨意消减了不少。人类啊,就是这么愚蠢,喜欢逞一时之快,假如多让他们见几次面,是不是就要爱火重燃了?哪怕曾经痛的撕心裂肺。

阿精不屑的笑笑,抬手收了高峰灵魂,高峰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故事我听过了,你的愿望也帮你实现了,往后外界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都与你无关,典当品也该归位了。“

近日韩诺去了上海分店巡查业绩,阿精只是偶尔闭上眼睛看看韩诺在干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她大概是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闲暇时居然会想起韩诺。

阿精歪倒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捏着自己的发尾,眼神飘忽,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诺回家的时候,府门口只有老管家韩通一人候着,那落寞的身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韩通眼神亮晶晶的望着韩诺,眼里含着些水汽,这是天天盼着他归家的老人,韩诺心里也有些感触。

下了黄包车,韩通就要伸手去提车上的箱子,被韩诺拦住了:“我来。”

拍了拍韩通的肩膀,韩诺自己提起箱子率先走上了台阶转过身来等韩通。韩通心里顿时有些酸涩,觉得自己定是老了不中用了,不能再为少爷分担事情了。韩诺明白老人家的想法,等他上了台阶之后,韩诺关切的提点了几句:“你年事已大,该享清福了。有些事情能交给小辈的就交给小辈吧,你为韩府操劳了这么多年,就留在府里养老,爹娘也有个伴儿。”

韩通低下头,心里的难过却不能挂在脸上:“少爷,我老了,不中用了,但现在还能继续为韩府效力,还能伺候您和老爷夫人,如果有合适的人手,我会悉心教导。少爷您放心吧,只要我活一天,韩府就不会乱!”

这种事情韩诺也不好多劝,他明白韩通心里有数,也不想让他为难。

虽然韩通只是管家,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看着他长大,韩诺早已把韩通当成家人,现在也是真的不想让老人家再为这个家继续操劳了。

韩诺不过去了上海几天,韩通就一直眼巴巴的天天府门口盼着,等着韩诺回来,韩诺珍惜这份情谊,韩通心里也都明白,能被主子当成家人这么善待,韩通心里暖洋洋的,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听闻爹娘在客厅,韩诺把箱子交给下人,就直径去了客厅。刚迈进门槛,韩诺就看到客厅里端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韵……吕小姐。”韩诺掩去眼中的惊讶,就如往常一样淡淡的跟吕韵音打招呼。

吕韵音别过头看他,眼中有些疑惑,韩诺知道,白神父收了她的记忆,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

“诺儿回来了!来,快过来坐!“韩夫人看了看韩诺,转头对吕韵音说道:”看我就说嘛,你们肯定认识!”

吕韵音尴尬的笑笑,起身与韩诺打招呼:“韩少爷好!”

“你好,请坐。”韩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心里已经是波涛汹涌,不知他们这是什么解不开的缘分,没了记忆人还能到家里来。

韩诺礼貌的笑着,眼神十分和善,脸上也有两个淡淡的酒窝,吕韵音接触到韩诺视线后,瞬间脸颊红润了几分,别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韩诺在吕韵音对面落座,吕韵音也跟着坐下。韩夫人把刚才的一切看着眼里,心里暗自窃喜。知子莫若母,虽然韩诺隐藏得很好,但韩夫人还是能感觉出来韩诺对吕韵音有些抑制的情愫,而她对吕韵音则是非常的满意,老爷也觉得这姑娘不错,如果没有那段神灵指点的姻缘,她是恨不得现在就找媒婆上门提亲。

吕韵音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红着脸不敢抬头,因为对面就坐着韩诺。她今日会来韩府也只是个偶然,她昨天听丫鬟们在院子里闲聊,说她认识韩记钱庄的少爷,两人关系好像不错,还打赌说道韩诺会不会成吕家的姑爷。吕韵音在屋里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韩记钱庄的少爷长什么样,名字她倒是经常听人说起,叫做韩诺,听闻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乡下的丫头,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今日她本是去钱庄换些银钱,恰巧在钱庄遇到了韩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发现二人虽然信仰不同,生活观念不同,但有些方面却十分投缘。韩夫人对她一见如故十分喜欢,拉着她闲聊了许久,后来盛情难却之下,她就跟着韩夫人来了韩府做客,岂料正巧碰到韩诺回来。

看吕韵音有些拘束,韩诺坐了一会儿后,说要去钱庄看看,就要起身,却被韩夫人叫住了:“诺儿,有客人在呢,岂可无理!钱庄的事儿不急,明天去看也无妨!待会儿你送吕姑娘回去,啊!”

闻言,吕韵音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伯母,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好!“

”哎,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出门怎能行,还是让诺儿送送你,我也好放心。“

吕韵音还想再说什么,韩诺却把话接了下来:”好,先用膳吧,一会儿我送吕小姐回去。”

吃饭间,吕韵音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优雅贤淑,韩夫人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可能是有了先前的对比,现在对吕韵音也更加的满意。

上次韩诺带回来的那陈丫头,举止粗鲁言语粗俗,简直没有半分家教,可因神灵指示,又有韩诺护着,韩夫人再不喜欢也只能忍着。韩诺说那丫头玩心重,只是在恶作剧,她并不是乞丐,后来第二日韩诺去钱庄后不久,那丫头就不见了,而在她房间里穿着她衣服鬼鬼祟祟想要逃跑的却是另一个小丫头,从那丫头嘴里没有问出阿精的下落,韩通也差点拉她去报官。本想着这事要给韩诺一个交代,就等着韩诺回来,谁知韩诺并无半点惊讶,只是淡淡的说阿精已经回去了,就做主留下了那丫头,现在还在府里当佣人。

而眼前的吕家姑娘,韩夫人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合眼缘,她虽然不敢怀疑神灵的指示,但也私心里还是不太想让阿精回来。

府门口停了两辆黄包车,看着吕韵音上了车,韩诺也抬脚上了另一辆车。吕韵音在韩诺身边虽然有些羞涩,但她性格一直都活泼开朗,一路上二人闲聊了些话题,直到吕韵音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听说你一直在找一个姓陈的姑娘,而且是梦里梦到的,你真的相信有这个姑娘存在吗?”

韩诺看得出来,即便吕韵音没有了对他的记忆,再见到他,还是会暗生情愫,看来只能再断一次情丝了。

“信,她并非梦中之人,我见过她,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此生……我非她不娶。”

吕韵音愣了愣,收起心里的失落,勉强挂起个笑容,没再问什么。

果然是姻缘天注定,像韩诺这样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男人,有几个姑娘家见了不会心动?只是人家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也只好断了念想,送上祝福。

黄包车摇摇晃晃行至吕家门口,韩诺下车走到吕韵音身旁嘱咐她快点进去,今日天色不好,恐要下雨。

吕韵音抬起头看看,确实有些乌云密布。

“吱呀……”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丫鬟小跑着出来,看到韩诺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旁边的车夫好心扶了一把。

吕韵音有些尴尬,她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今日见到男子送她回家,回去整个后院恐怕就要传遍了。

吕韵音急忙扯着丫鬟手臂把她往门里拽,一边回头跟韩诺道别。韩诺目送她进去后,才坐着黄包车离开。

这边的事情算是结束了,看来今晚还要和家里二老聊一聊,让他们早点断了这个念头。

韩诺的行踪阿精也在关注,发现韩诺从上海回来后和吕韵音在一起,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让她想起了前世吕韵音苦苦等候一生,又孤独终老,阿精忍不住为她感到惋惜。

韩诺回来了几日,阿精没去找过他,John最近也没见过阿精,他们知道阿精在为寻找助手的事情烦恼,所以没有打扰她。马上面临盘点,阿精情绪也有点浮躁。

这天下午,阿精在花园赏花,虽然人间寒冬腊月的并无什么景致可看,但第八号当铺不存在时间,这些植被也是一直生机盎然,花儿开得极其美艳,整个亭子都充斥着花儿的芬芳,阿精烦恼消逝了许多,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

花丛间,一株芙蓉开得淡雅美丽,青绿的叶片称得花儿更加娇艳,阿精慵懒的趴在亭子围栏上,伸长了手去够那株芙蓉花。当指尖碰到花瓣的一刹那,阿精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收回手后,阿精面色一喜,双手拍在一起,激动的自言自语:“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高峰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了,没想到又会被阿精放出来,此时高峰正坐在阿精对面的椅子上眉头不展,阿精则眼冒精光的笑看着他,看得高峰头皮发麻。

“姑娘……老板,敢问放在下出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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