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虚幻,白昼渐逝。
梅子味的晚霞散布在天际,远方已坠上几颗啤酒味的星。
村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乘着过路的清风打着卷飘向北方。
青山上垂挂着的九天银河为它镀上一层水汽。百鸟归巢,衔着它随最后一缕红霞渐落山边。
月上树梢,浅淡细碎的光斜斜撒向村庄,落进院子,漫入映着暖黄色灯光的窗中。
月光从枝叶交叠间镂下来,使本就不平的小土路看起来更是斑斑驳驳。
不远处,一只大狗正行在土路上,而后面跟着一群很小的东西,成球状。狗的影子将它们笼罩起来,看不清全貌。
当它们进入院中,就着屋内的灯光才使得其身影逐渐清晰来。
德国牧羊犬的身后竟然是一群小黄鸡,毛茸茸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吴邪四叔,带着鸡仔遛回来了?今天有点晚啊,到哪里去了?
吴邪正端着菜从屋里出来。
小满哥……
小满哥没搭理他,带着一群小黄鸡仔子从他身边绕过去,径直离开。
吴邪嘿,四叔这两天越来越沉默了,它已经三天没有正眼看过我了,三天了……
吴邪把两盘子菜放在院中的长木桌上,又撑着桌角叹气,像个失宠的孩子兀自苦恼着。
胖子跑这儿沉思啥呢,还不去拿碗?警告你啊,别在这儿偷懒,这菜可都是胖爷我做的,要歇也得是我先歇。
胖子端着他心心念念的醋鱼从厨房走过来。
吴邪胖砸,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四叔的事了,他怎么不理我呢?
吴邪
胖子你又上外面找狗子让小满哥儿看见了?
吴邪什么叫“又”?我啥时候找过狗子了?你可不要侮辱我的清白!
胖子你还有清白吗?
胖子白了他一眼。
吴邪你!
胖子你什么你
吴邪我——
胖子我什么我啊,你和小哥那点事儿,道儿上的人谁不知道,行了,我可不想听你狡辩。
胖子向他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此时,小哥也走了出来,拿着筷子,和一摞碗。正巧碰上护送完鸡崽子回窝的小满哥。
小满哥汪
小满哥朝闷油瓶轻吠一声,摇了摇尾巴。闷油瓶也转头看去,颔首致意。
吴邪……四叔这个叛徒
胖子看来我们小满哥儿并不是自愿想做一个高冷的狗子。
吴邪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胖子emm,也不见得是你做了什么,毕竟咱家瓶仔连那千年女尸都要给他跪下,还驯服不了一只小满哥儿吗?
吴邪甚是不解,他四叔虽然平时也很傲,看不起什么人,但并不会天天绕着他走。
闷油瓶摆好了碗筷,小满哥还在原处坐着看他。闷油瓶走过去半蹲下来,摸了摸小满哥毛茸茸的脑袋,低头说了句什么。小满哥动了下耳朵,偏偏头,便起身走开了。
吴邪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自己心里跟吃了三斤柠檬似的。
胖子瞧着也不禁有些发笑,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胖子我说天真哪,你在这儿酸个什么劲儿啊,这俩最后哪个不是你的?
吴邪对胖子颇为无语,瞥了他一眼。
吴邪你又开始了。这都哪跟哪啊就拽到一起了。
胖子嘿嘿地乐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下巴。他已经有些时日没刮胡子了,摸着有些扎手。
胖子em——我好像知道小满哥为什么仇视你了。
吴邪一听,来了兴致,忙追问。
吴邪你说你说,为什么啊?
胖子还记得前几天的暴雨吗?小满哥的窝顶被浇破了,一边儿的墙还冲塌了……
胖子对吴邪说着。正往后院走去的小满哥停住了脚步,耳朵立起来,朝后看去,吴邪和它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他妈可算是知道了。”
吴邪不好意思地朝它笑笑,挠了挠头。
吴邪四叔啊,我哪个……过几天一定给你修——哦不,给你再搭一个更好的,肯定比现在的大还舒服!
小满哥甚是满意的回过头,慢悠悠地向后院走去。
吴邪顿时舒了口气,一把搂过胖子的肩膀又拍了拍,力道还不小。
吴邪行啊胖子,还是你记性好!
胖子被他拍的龇牙咧嘴,也抬起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胖子你小子他妈又能耐了是吧,趁胖爷我不注意就下黑手,我这胳膊都要让你给打折了!
吴邪还说我,老子都快让你勒死了!
胖子你这小鸡脖子勒断算了,看你还敢不敢了!天天好吃好喝供上你,不是让你把劲儿都往胖爷身上使的,干点活儿不行吗!
胖子一边说着,胳膊也稍稍收紧了一些。
吴邪艹!
吴邪笑骂道。
瞎子哟,摔跤呢?来来来,带我一个呗~
黑瞎子看着扭成一团的两人,也兴致勃勃地走过来,边说还边往起撸袖子。
瞎子都多久没和我的大徒弟练练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在墙角抽烟的关根一直观察着院中发生的事情,听到黑瞎子这句话时,吸烟的动作不由得一滞,眨了眨眼睛。
另一边的吴邪何尝不是,他猛然回想起了当年被水枪支配的恐惧。手下的力道稍有松懈,胖子便占了上风。
胖子大瞎,酷爱来!我钳制住他了!
瞎子收到,小胖!我这就给他最后一击!
吴邪艹!奇怪的称呼又增加了!
一边的关根看着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三个人,也不禁弯起了眉眼,嘴角上扬。一如几年前那霁月清风的少年。
小花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吃个饭而已,没那么多规矩,不必行此大礼啦。
解雨臣提着两个大袋子,一个装着蔬菜,另外的是些肉类。
吴邪谁给你行礼了,少在那自作多情,没事儿干管管你家的死瞎子。
小花哎呦,你哪看出我没事儿干了,这菜和肉还是我洗干净切好的。
解雨臣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示意他看去。
吴邪象征性地瞥了一眼。
吴邪那又怎样呢?切点菜还累着你了?
小花你瞧你这话说的,我到你家吃饭还得我自己做,有这么招待人的吗?
吴邪你他妈天天来,都快在这儿安家了,这时候你开始跟我讲主宾关系,是不是有点“早”?
吴邪朝屋里望了望,随即问到。
吴邪小哥呢?刚才不是到屋里去了?
小花这才多久你就开始想念他了,啧,当真是一分不见如隔三秋呢。
解雨臣开始整理这两大袋子食材,分盘摆着,一边又顺口调侃了一句。
小花他刚到仓房了,应该是去拿烧烤架。
说着,闷油瓶便从后院走了过来,果然搬着一张烤架。吴邪立即上前帮忙。
吴邪小哥你怎么就自己抬去了,也不找人帮你一起。
小哥不沉。
吴邪知道这点儿分量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东西这么大,你也不好拿呀!
吴邪下次搬什么东西记得叫我一起。
小哥好。
闷油瓶看着他,应了一声。
吴邪满意地点点头,眉眼间皆是笑意。
小花口区——
瞎子瞎了瞎了
胖子则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胖子你们这就没见识了吧,知道胖爷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了吗?我都他娘的已经百毒不侵了。
小哥没有理会他们,吴邪则奉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看了看院中,除了他们几个,就只有关根一人在墙角仰望夜空,思考人生,其余两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继而朝那边喊到
吴邪关根——叫老三和天真过来吃饭了——
沙海邪你怎么不去叫啊?
关根抱着胳膊,歪过头,颇为无语地看着他。
吴邪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腿脚也不好使,体谅体谅自己,现在你正直壮年,精神头足,就快去快回吧~
沙海邪歪理真多,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还跑马拉松呢。
吴邪我这不养精蓄锐,为将来跑马拉松夺冠做准备嘛。
沙海邪行,我去,你快别逼逼了,想到几年后的我嘴能这么贫——哎,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呐!
吴邪快得了吧,能贫就不错的了。
关根和他对视了一眼,便朝屋子走去。
屋内
沙海邪投喂时间到了啊,都出来吧,放心,没人嫌弃你们吃相难看。
关根单手撑着门框朝屋内看去,但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
藏海邪死一边儿去,你他娘的才吃相难看呢。
一道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骂骂咧咧的,听起来心情很是糟糕。
关根循声走去,老三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上面散着一堆竹签子,一边还放着一大盆肉,他本人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沙海邪一个人躲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老实交代,组织上可以酌情处理,从轻发落。
藏海邪你脸上的那两只眼是用来出气的吗?不会自己看啊!
老三没好气的说着,他扭过身来,手里握着一只串好的肉串。
藏海邪再瞎逼逼,看见了吗?
他适时地把肉串向关根的方向刺了刺。
藏海邪扎死你啊。
沙海邪哎呦呦,可真是令人恐惧呐~
关根挑了下眉,配合着朝后倾了倾身。
老三对他拙劣的演技表示无语。
藏海邪少贫,来来来,把那边的几盘都端过去。
关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边赫然摆着几大盘肉串。
沙海邪哟呵!你小子不错嘛,竟然串了这么多,挺积极主动啊,组织很欣赏你,为你点个赞。
藏海邪你这是让胖子传染了啊?瞎话连篇的。再说,你以为老子愿意了,要不是还得为你和村花以后的经济来源考虑,我才不干这破活儿了,串的老子手都要废了。
沙海邪哎~孩子懂事了,会心疼人了,难得,难得。
关根一脸感动,欣慰的揉了揉老三的头发,顺便抓了一把。
老三倒吸了口冷气,立刻用手捂住脑袋。
藏海邪嘶——艹!关根他妈你自己秃了也想让我陪你一起反射太阳光吗!!?
头发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有些长,很柔,关根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他便装作沉思的样子,很是认真地说到。
沙海邪嗯——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容我考虑一下。
藏海邪考虑个毛啊你!
说着,老三一只签子飞出堪堪撞在关根的腿上。
关根瞥了一眼,便扶着桌沿缓缓坐到了他的旁边。
藏海邪你干嘛啊。
老三打量着他,眼神里透露出些许不解。
沙海邪被你击中折了啊。
关根说着,拍了拍腿。
藏海邪赶紧给我端上盘子滚啊!
他笑骂到。
沙海邪得令~
关根也弯起了眉眼,端起了盘子正准备走,忽然想起村花布置的任务还未完成,随即问道——
沙海邪对了,瞧见天真没,刚在客厅也没看到他。
老三还在与签子和肉作斗争,他想了想,抬起头冲他回道——
藏海邪没有,那会他帮我串了几根就走了,可能出去了吧,你上外面找找。
沙海邪好
院内
几人已在树上挂起了彩光投射灯,五颜六色的光斑洒落在院子里,不断移转变化着,倒是有些虚幻。这还是胖子出的馊主意,说要搞点城市氛围,城村结合。
烤架上也点燃了碳火,飘出一缕缕青烟。胖子在旁边扇着扇子,看见端着盘子走来的关根立马迎了上去。
胖子哎呀,可算是来了,等你半天了,这再不来,烤架都要熟了。
胖子笑着,迫不及待地接过装满肉串儿的盘子,立即在烤架上摆了几串,肉香便飘散开来。
沙海邪死胖子,就知道吃。
关根很是无奈的看着他在那边忙活,他倒也乐在其中。
吴邪嗯?这么香?哟呵!这么多肉串哪里来的,我还以为今晚要啃馒头干了。
小花东西是我带的,成品是你自己搞的。
解雨臣坐在长木桌前,顺口回了一句,头都没抬,看样子还在与他的俄罗斯方块作斗争。
吴邪我??
小花对呀。
吴邪不可能啊,我今天下午什么都没干啊。
藏海邪亏得你也知道。那他妈都我串的!我串的!这还有一大盘了!
老三终于从厨房脱离出来,带着他最后那一盘战利品。
小花恭喜你结束了串串儿生涯。
藏海邪那也是托您的福。
吴邪哦~这么看来你之前说的那句话也没毛病。
藏海邪毛病大了去了!那都我串的!整整一下午啊!串的我手都跟没了一样。而你不是在外面晃荡,就是晒太阳,也不怕紫外线中毒了。
吴邪我要紫外线中毒的话早在十几年前就身亡了。还轮的上你在这儿逼逼?
吴邪就不能想自己点好。
藏海邪别人干不过还不能拿自己练练手了?
吴邪行,看见那个帅锅锅了吗?去,找他练手去,那可是个大宝贝。
吴邪指着正往门外走的关根对老三说到。
藏海邪我他娘的不要命啦?那就是个老变态,刚才还讹我,你见过碰瓷自己的吗?
藏海邪再说我要死了你也就不存在了,活着它不香吗?
吴邪看情况咯,反正现在是挺香的。
彩灯投射下的光斑旋转变换着。
站在院门口的关根正向外面张望着,忽然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随即反应过来。
沙海邪卧槽,你他妈的在这犄角旮旯里蹲着想索谁的命呢?
盗笔邪怎么,出来放放风还不行了。
门旁边的一片阴影处,天真正蹲在哪里,背抵在墙上嘴里叼着支烟。
沙海邪你这风能放出鬼来。
盗笔邪那你肯定是那第一缕游魂。
荧荧火光随着他说话的节奏晃动着,不时散落下零星的火点。
沙海邪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抽点儿。
天真抬起头,取下烟夹在指缝间,声音也不再含混。
盗笔邪说我呢,你自己抽的少啊?
沙海邪有脸了还,你要不染上我能成这样?下次想抽,你就瞟一眼村花。
盗笔邪那我估计都能戒了。
沙海邪愿你嘴开过光。
盗笔邪我谢谢你。
关根一把拎起天真,向院内拽去。
沙海邪走了臭小子,吃饭。
月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清浅的月光从中镂下,却又显得迷迷蒙蒙。迎上那不断交织变换的彩光更是如虚如幻。
鸡仔们早已靠在一起沉沉睡去,小满哥也趴在自己的破房子边上打着盹儿,耳朵有时会扇一下,驱赶在上面驻足的小昆虫。
院中的八个影子聚在一起,时而举杯,时而晃得东倒西歪。
小花下面有请非著名小提琴家黑瞎子,为大家演奏一首著名的曲子——
小花《二泉映月》,大家欢迎!
吴邪呱唧呱唧
胖子啪啪啪啪
小哥在一边默默鼓掌,其余三个吴邪则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面前几人。
瞎子哈哈,献丑了,献丑了,接下来就是我帕格瞎瞎's🥶show🥶time!
黑瞎子做作的起身,向四面鞠着躬。
小提琴声响起,曲调时而低沉,伤感怆然,时而又昂扬愤慨,似是各种情绪交织纵横而成。
沙海邪搞个欢快吉利点的不行吗。
瞎子你倒是要求多,拉的吉利就行了。
黑瞎子忽然曲风一转,调子便轻快起来,倒是毫无违和感。
喧闹的笑声大概是吵到了隔壁的大妈,对方在自家院里隔空警告着,另一边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不过也只保持了片刻,便又语笑喧阗。
吴邪什么味道啊这是?
胖子卧槽!胖爷我的烧烤!
仲夏夜晚的风仍夹带着一丝清凉,携着那诉不尽的情绪,道不完的过往,飘向了远方。
琴声悠远,此时,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