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是也不是

戴媛从街上顺道买了三套男子衣裳，途中换下之前装束，到达靖州界时，余景驱赶的马车上坐了三个翩翩公子哥。

几人停在靖州边城江宁，余景瞥着皇榜上的画像，离上渊越近，画像越精细，至少有五分相似。当真是天高皇帝远，泉州那地方张贴了那么些画像，没一个像样的，也怪不得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余景轻甩马鞭，马儿慢悠悠朝城中走去。

修元夕一路提心吊胆，唯恐被人认出来，过城门盘查时，紧张得手心出汗，戴媛却如同没事人一样应对自如。

修海东因身体不好一路颠簸下来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还好马车空间狭小，他可以紧贴着戴媛。戴媛也十分体谅扶着他不让他磕在硬邦邦的马车上。

余景尽可能让马车行走得平稳些，但还是不时从今天传来声嘶力竭的咳声，他甚至怀疑他这身娇体弱的七皇子撑不到靖州。

戴媛看着修海东憔悴不已的样子颇为心疼，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几人都出了些汗，唯独修海东不见一分汗气，如玉琢般的手还微凉。几人找了个客栈停下休息，戴媛想打听打听如今形势如何。

进了客栈几人都沐浴了一番，修海东身体不适沐浴后便歇下了，戴媛给几人要了些简单的饭食，让修元夕和余景吃着，自己则端了白粥去了修海东的房间。

修海东一路颠簸下来胃中翻腾的厉害，好似浑身的气血都涌上了头，冲得他头昏脑涨。

忽听敲门声，迷糊中想喊喜川去看看是谁，突又想起现在流离在外，喜川不在身边，只好跌跌撞撞去开门。

戴媛瞧着修海东一头黑发湿漉漉搭在身上，又一副出神的样子，连忙一手搀着他坐在桌前，将白粥放在他面前：“我端了白粥，殿下多少用些，可是哪里不舒服？”又转头看他榻上枕头也是湿的：“就这么睡的？”

修海东觉得头疼，手肘支在桌上抵着头闭眼轻轻嗯了声。

戴媛看他一副虚弱的模样也不再多说，从洗脸架上拿了布巾来，一声不吭的给他将湿发擦干。

许是整个人不在状态，修海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轻笑出声。

戴媛虽觉得他笑的倾国倾城，却还是一头雾水：“殿下笑什么？”

修海东睁开眼歪头看着戴媛，黑亮的双眼如坠星河：“阿媛……我也叫你阿媛可好？你送我的麒麟手串，我不想还了。”

戴媛心跳漏了一拍，修海东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乖了，不想还了……是什么意思？她有些语结，跟不上修海东的节奏：“什么？”

修海东不再答话，转回头继续闭目养神，任由戴媛将他的头发一缕缕擦干。

戴媛将他的头发擦干后梳好在身后松松绑了下：“殿下，喝些粥吧，过会我去街上打探一下，看看如今形势如何。”

修海东睁开眼看着冒着热气的白粥，转头发现戴媛将他榻上湿了的枕头拿掉，换了个新的上去：“如今正值酷夏，父皇只是集结兵力，并不会真的打起来。”

戴媛回到桌边坐下若有所思：“保不准，皇上以为咱们三个被瑞王掳去，事关重大，也许分不得时候。”

修海东搅了搅白粥，自嘲笑道：“酷夏炎热，若真此时打起来，有一半兵力难敌暑热不战而死，剩下一半也坚持不了几日。父皇对付瑞王只集结了五万兵力，冀州兵力共一万，瑞王府兵三千，此共一万三。以瑞王的野心不可能甘心待在封地，私建军队他完全可以做的出来，这支军队数量几何？父皇不可能猜不到瑞王私建军队，自古攻城兵力要比守城兵力多八倍才有可能获胜。父皇这五万兵力并不是用来攻城，而是震慑警告。我只是个随时都会死的毫无背景的皇子，修元夕只是个公主，而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贵女，父皇不会为了我们三个牺牲东临的兵力。”

戴媛明白，自古君王无情，历史太多这样的事了，在他们眼里，骨肉至亲都比不上王位稳固。

“皇上既知晓瑞王私建军队，却不趁此机会光明正大除了隐患，以后恐成大祸。”

修海东点头：“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如今西域、北漠、南梁全都虎视眈眈，父皇若此时与瑞王打起来，他们定会趁着父皇自顾不暇时举兵入侵，届时举国倾覆……”

戴媛觉得眼前这人聪慧得不像少年，一时冲动问了句：“殿下当真十五岁？”

修海东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是也不是。”还未至生辰，算不得真的十五岁。转而反问戴媛：“阿媛当真十岁？”

戴媛瞧着修海东温润如玉的脸突然哑声，她是异世偶然飘来的一缕孤魂，十岁的戴媛死在那条小巷中，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像她不知自己如何到这里来的一样，她也不知何时就突然消失，她的所有心动，柔软，欢喜，都是不切实际，这一刻她突然清醒过来，她不配。

她不配这一切。

不配得到这个如竹似玉男孩的温柔。

修海东明显看到她眼里突然暗淡下来，不晓得是哪句话使得她如此，却着实让他慌乱不已。还未等他想出安慰的话，戴媛回道：“是也不是。”

死去的戴媛是十岁，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