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吓得心惊肉跳,他自小到大见过不少血,杀起人来更是心无波澜,但她却是头一个让他心里猛然一紧,手足无措的人。
修海东再也站不住,腿一软便要摔倒在地,余景眼疾手快顾不得男女之别,连忙飞身上前接住摇摇欲坠的修海东。
修元夕一时愣在当场,她从未近距离见过修海东这样,事实上她从未见过修海东生病的样子。
都传她这位七皇兄活不过弱冠,她没与他接触过,只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事,她也只当听了个故事,并未放在心上。
但如今修海东真真切切在她面前吐了血,她才知道活不过弱冠是个什么意思,他的身体到底差到什么地步。
修元夕这才感觉到害怕,被叛军追杀,流落在外,戴媛被留在客栈,修海东吐血,每一件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纵使她受到再好的教导,此刻却再也顾不上礼仪规矩,跌坐在修海东身旁,颤着伸手放在修海东鼻下。
细弱的鼻息轻微拂过她的手指,修元夕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
余景去探修海东的脉搏,脉搏轻的好似怕惊醒了这人,余景蹙眉,纵使他不懂医术,也知道这脉象十分不好。
将修海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拦腰将人抱起,修元夕拽着修海东的衣袖紧张的问余景:“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动他!”
余景焦急道:“林姑娘得的什么病?马车上有药吗?若无药须得尽快带她看诊!”
修元夕连连摇头,眼泪挂在脸上,修海东得的什么病?什么病都得过,什么伤都受过,自小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太医令就差住到璇华宫里去了。
从玉林行宫逃出来光顾着逃命,他已经好几日没喝药了,况且他的药用的都是名贵药材,上哪去给他寻?
余景三步并作两步将修海东抱进马车,转头对修元夕说道:“上来,我带他去看诊!”
修元夕犹豫了一瞬:“可是阿媛还没来,时辰还未到。”
余景从先前就从她们两人谈话中听出来她们在等人,方才林姑娘也在念叨着什么还没来,她们在等谁?
他才不管她们在等谁,人命要紧,余景拉着修元夕强行将她塞进马车,恶狠狠道:“给我乖乖听话!我不管你们在等谁,如今我说了算,我说去看诊,便立刻去!”
修元夕吓得不敢动,嘴上却还是不服软:“可是我答应过阿媛,要等她的,不能走,万一她来了该找不到我们!”
余景俯身靠近修元夕,瞪着她说道:“什么阿圆阿方,我管他去死!闭上你的嘴好好待在马车里,否则我把你一人扔在这!”
说完转身要下去解将马车拴在树上的绳结,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低头一看竟是晕过去的林黛玉。
修海东半躺在马车里,半睁着美目有气无力道:“还没来……她还没来……”
余景见她面如白纸虚弱的样子,忍不住放缓声音:“你到底在等谁?竟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修海东再没力气答话,只紧紧攥着余景的手腕,怎么也不放手。
余景见她这样子叹了口气,坐下来问修元夕:“你说的时辰未到,要等到何时?”
修元夕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午时,午时便可。”
余景犹豫了一会,轻轻掰开修海东的手,下了马车到昨夜她坐过的地方去,低头在草丛里扒找。
黑色小瓷瓶静静躺在草丛里,余景拿在手里快步走到马车前,一跃跳上马车。
半蹲在马车上,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出一粒在手心,就要给修海东吃下去,被修元夕拦下:“这是什么?”
余景只好将药的用途又复述了一遍,修元夕仍旧不信,无奈余景只好当着修元夕的面生嚼了那粒药丸,修元夕这才放心。
余景又重新倒出一粒,掰开修海东的嘴投进去,又向修元夕要了水让她服下。
修元夕坐在马车里紧张的盯着修海东,余景坐在马车外头也同样精神紧绷听着她的动静。
修海东醒过来时刚好午时,一睁眼便问修元夕:“她来了吗?”
修元夕红着眼摇摇头,修海东无力瘫在马车里,对修元夕道:“我回城去寻她。”
修元夕哽咽:“我也去,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修海东没拒绝,他甚至邪恶的想,这本就是她该做的,原本被留在城里的该是她的。
余景敲了敲马车:“午时已过,你们等的那人没来。”
修海东掀开帘子问余景:“公子说过要报恩可当真?”
余景不晓得她怎么又突然变卦:“是。”
修海东轻咳几声,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的,轻声说道:“那便劳烦公子驱车将我们送入泉州,公子便算是还了恩情。”
余景刨根问底:“为何要等到午时过后再去泉州?”
修海东放下帘子隔断余景的视线:“此后与公子无关,公子只需将我们送入泉州,便可离开。”
马车悠悠上了路,修海东要求原路返回,余景顺着标记往泉州赶车。修海东胸中气血翻滚,紧紧攥着手腕,金麒麟在他手腕上印下四只脚印,他却毫无感觉。
余景赶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想谁家的女儿名叫林黛玉,十几岁重病,倾国倾城之貌,日月争辉之资,再也没有如此完美的女子了。
视线落到路旁,余景紧了紧缰绳,转头去看路旁趴着的人。
看身形是个小女孩,衣衫脏污,不晓得死没死,但余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会扬起马鞭准备打马离开。
修海东见马车停了,掀开帘子正想问怎么回事,便见余景刚好收回目光,扬起马鞭正准备走。
那一瞬间修海东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路旁草丛里趴着个人,那衣裳,那背影,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余景不知道这个吐过血刚醒来的弱女子哪来的力气,竟是突然推开自己,慌乱的下了马车奔向趴着的小女孩。
修元夕也探出头来,认出趴着没动静的是谁后,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从马车上跳下,奔向戴媛。
修海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明明刚才在马车里痛得像是浑身扎满了钢针,跑到戴媛身边,跪在地上将戴媛翻过来,半抱着她学修元夕喊她:“阿媛……阿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