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们所拥有的现在

　　如苏老爷所愿，在苏玉珏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喜悦。

　　“是大哥要回来了吗？”苏风散就没有苏玉珏那么沉稳了，听到大哥要回来的消息，那份喜悦绝对是在脸上都能看得见的。

　　与别家长幼争权不同，苏老爷这一支三个儿子，苏老爷未曾纳妾，苏夫人也是开明的父母，苏老爷年少轻狂的时候也只是想着自己努力考官，兴壮京城苏府世家门楣，但苏老爷也不会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苏老爷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担起苏家下一任家主的责任。

　　苏老爷从不限制三个儿子的成长，但是也不明说，因此，苏知杨在京城圈子里长大，见得多的便是家里孩子不争气，家中的家业被庶出的孩子夺取，又或者是因为嫡子不争气多是又打又骂，苏知杨从小就担心着，就害怕自己长大后被父亲逼着继承家业，去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

　　所以在知道自己有苏风散这个弟弟的时候，第一个的想法不是担心苏风散会夺了自己的那份家产，而是总算解脱了。

　　苏知杨从下就在苏风散耳边念叨着要继承家业什么的，把苏风散的头念叨的都快大了一圈，简直是要比苏老爷苏夫人这对亲身父母还要尽责。

　　苏老爷哪里不懂那些小屁孩的想法，只是也乐呵的看着，也不捅破，别人家的二小子都精明的跟个什么似的，偏偏苏风散是个愣怔的，在苏知杨的念叨下，倒是战战兢兢的读了几年书，只不过还是和苏知杨一样，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在苏玉珏出生后的几年和苏玉珏的误会解开了之后，就彻底也不掩饰了，苏老爷天天夸苏玉珏聪明也不嫉妒，还乐呵重担有人担了，自己就做个闲散的人，苏府家大业大当家的是他亲弟弟他又不胡来也不至于饿死，再说后面苏知杨决定去走商，苏风散更是多了个靠山，虽然是接受传统礼仪规矩的，但是苏风散可没有那些古板世家的捧高踩低的习惯，商人怎么低人一等了，钱多就是硬气，一群没经商头脑只会读死书的人在酸的要死。

　　苏府的三个孩子就这样在略微诡异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因此也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相互争斗的情况，反而是相亲相爱一致对外。

　　按苏风散的话就是，他们苏家这一支有没有什么爵位要继承，老头（苏老爷）和家里闹翻了，全部家当就他那点棺材本了，老头在官场里那几年的俸禄还没苏知杨寄回家的一次银票多，有那工夫去做那不孝夺老爷子棺材本的事，还不如老实点抱好大哥的大腿。

　　苏老爷当然不知道苏风散的想法，要是知道估计得抄起棍子追苏风散绕着院子跑个十来圈。不过俸禄这事也没苏风散说的那么寒颤，苏老爷毕竟是在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当个御史在皇上面前也算是个红人。皇帝三天两头的赏赐就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的，不过毕竟是皇帝赏的，也不好拿去卖。

　　至于苏知杨那边的生意有多大，那些都扯得更远了。

　　“知杨写这封信的时候这次出国的商队已经回到国境内了，信会比人早半个月左右，而且因为今年末我要回京城复命的事，知杨说就先不出去了，在家里待上一段，也派人先回京打点打点。年末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也算好。”苏老爷提到年末的时候眼角微微湿润了几分，苏玉珏看到了只是没有拆穿。

　　苏知杨苏知杨，他们的母亲姓杨，苏老爷在给大哥起名的时候又何尝不是怀着对苏夫人深深的爱意在里的，要知道苏老爷算嫡系，苏知杨算是嫡长子，按理说应当是长辈赐名，苏老爷这样也是做了不少努力的。

　　苏老爷对苏夫人的情深他们都知道，苏玉珏算是苏老爷挂念苏夫人的一份念想，说到年末，苏老爷不敢肯定苏玉珏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苏老爷也不敢再去想未来。

　　大概是未来的事情太过于复杂，这一次吃饭虽然没有人主动提及这次案件的事情，也提到苏知杨要回来的消息，但是除了苏风散这个精神有些大条的人，苏玉珏和苏老爷的开心大概只在表面。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玉珏肉眼可见的消沉，光这一上午的情绪起起伏伏，就已经让苏玉珏够累的了，苏玉珏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要是在之前别说是一上午，跟着大理寺卿跑个三天两夜的也没点累的感觉。

　　薄御在一旁轻轻的帮他按着太阳穴，也不多说话，也许这时候的小少年需要休息一下。

　　“薄御，我们算是朋友吗？”苏玉珏突然开口。

薄御听到苏玉珏突如其来的问话，愣怔了一下，如果按照能书中的定义能相互帮忙的就算是朋友那么...“算是吧！”薄御自认为自己帮不到苏玉珏什么。

　　“薄御，那要是我走了之后，能不能帮我盯着大哥二哥他们？”苏玉珏的声音轻了很多，有太多的未知未来，苏玉珏不想去面对，但是还是要去面对。怕薄御太过果断的拒绝苏玉珏飞速补充道“就到大哥二哥都离开了就好，再下一辈子的事，那是他们的事，我只是不放心，也不需要出手帮忙，我只是不放心。”

　　不是不相信苏风散，只是很多事，就算是非常了解，也会不放心，在苏玉珏眼里虽然苏风散比自己年长，但是相处了这么久了，苏玉珏更愿意让苏风散保留那一份天真。如果可以的话，苏玉珏真的想再走苏老爷走过的路。

　　一步步来从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去做苏家的护盾，苏玉珏虽然也不喜欢现在的官场纷争，但是为了苏家的未来，为了两个哥哥，他也愿意去做，只是有太多的事情无法掌握，苏玉珏没办法去痛恨谁。

　　“好，尽我所能。”薄御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因为他自身的特殊，好似死亡距离他真的太过遥远了，他也没有亲人，苏玉珏算得上是他记忆里唯一的朋友，他无法理解苏家几个人对亲人之间的互相付出，但是他也明白，作为苏玉珏认肯的朋友，他应该要尊重苏玉珏的决定，人的寿命其实很短在苏玉珏眼里长达百年的人生，在薄御这里好似也只是一瞬，过去了，就忘记了。

　　因为时间太长，因为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淡。薄御想着，关于这段的记忆如果是有了苏玉珏这样的一个变动点，应该不会忘记吧！不过一想到苏玉珏最终也会死亡，薄御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丝失落，又觉得自己十分可悲，尽管自己有无尽的寿命那又如何，无人看得见他的落寞，也无人能陪他走过漫长的时间长河。

　　尽管遇见了苏玉珏这个变量，但他总归是个凡人，就算苏玉珏身上没有难缠的病，就算苏玉珏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的长寿些，活到七十，八十，在薄御的生命里，好似也只是一瞬的烟火，照亮的只有那一瞬，剩下的还是无尽的黑暗。

　　薄御突然觉得上天，对他好似真的太苛刻了，也许生活需要些刺激。薄御又想到了晋府的那件暗室，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这一次，他的记忆并不是遗失在时间长河里，而是这样奇怪的失去，薄御想再去一次，但是目前苏玉珏手里的案子更重要。

　　而且已经答应了苏玉珏要照看好苏家的人，薄御不会食言，至少在苏家几人还活着的这些年，薄御不会再去冒险。

　　室内沉寂了良久，苏玉珏感觉不那么累了，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书案前，开始磨墨，薄御在一旁坐下，没有开口，少年一袭长衫在那里磨墨的样子都是那么的优雅，只是那样优雅的人，却有着那样伤痛的身躯。

　　薄御一时间看入了迷，在美好的东西都抵不过时间的漫长，以前他好似也见过这般美好的人，但是久远的时间让那些变得遥不可及，无法寻觅。

　　薄御觉得，比起记忆里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眼下的美景吧！薄御努力的想记住苏玉珏现在的样子，美好的如画卷，要怎么样的工笔才能画出这样优雅而又生活的人儿。薄御不知道，但是在此刻他已经不再去想，眼前的这般美景能在他遥远的记忆里支撑多久，也不再去想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看到过比这些更加绚丽的美景。

　　那些都不重要了，薄御好似进入到了另一个境界，也许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苏玉珏来说，不管是有着漫长的生命，还是只剩下几天的光景，只要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是活生生的活着，有感知的，或许他们所奢求的都太多了，而眼下，他们要做好最简单的事，也是很多人容易忘记的事。

　　珍惜眼下，珍惜眼前人。

　　薄御忽然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脸上有了笑意，上前接过苏玉珏磨到一半的墨“你要写些什么？”

　　“一些我所知道的。”苏玉珏看了一眼薄御，意外的看到他的笑容，也许没有人告诉过薄御，他长的真的是一张天赐的容颜，一切都是刚刚好的，刚刚好的眉眼，刚刚好的鼻翼，刚刚好的嘴角。

　　不会像苏风散那样觉得过于刚毅，也不会像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显得油腻，不会像进京赶考的书生那样羸弱，也不会像大哥那样脸上都写着精明，不会像历史中的美男那般妖艳女气。这样的一张脸苏玉珏读了那么多的书最终却无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这样的一张脸也许不会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难忘，但若你要细细打量，也许真的能做到永生难忘。

　　或许世间真有神祗，那便是薄御了吧！他如此特别，如此干净，如此不染凡尘。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薄御感觉到苏玉珏一直在看着自己。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漂亮。”苏玉珏看着薄御，话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口。

　　薄御笑了笑，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任何的好奇。只当苏玉珏是在谦词，毕竟那里有人形容一个男孩子漂亮的“那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的吧。”

　　苏玉珏看到薄御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也不去强调解释。两人就这样错开了这个话题，苏玉珏也学会了不去做过多的针对，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无法去解释，比如为何别人都看不到薄御，为何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薄御，这些都无法去深究。

　　也许薄御就是来拯救他的神明，在他极短的寿命里，薄御是一个意外，在薄御的漫长时间中，他苏玉珏也是薄御的一个意外，或许在很远很远的以后薄御会忘记他，但是那有什么呢？因为在不远的将来，他会离开，走过传说中的奈何桥，会忘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些都无法去计量，而现在他们所拥有的 就是现在。

　　有些可惜遇到薄御的时间似乎有点过于短暂。不过也知足了，毕竟以时间来说，最后的这段日子如果不出意外都是薄御在身边陪伴他的日子。

　　这么说来，最后是他先要走的，是他先抛下薄御先离开的。

　　苏玉珏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提笔写下一列一列地址，如果没有未来，那就把握好现在，在他离开的以后，会有薄御在，苏玉珏也能放心些。

　　苏玉珏写了整整二十页纸才彻底停下笔，出门叫了小厮过来送信，“把这些给二哥送去，让他叫几个人去，把这些人私下里抓起来。给他说我的原话，照办就事，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苏玉珏也很无奈苏府的私卫并不多，平日里苏府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又多是男人，上面还有苏老爷在那撑着门面，也没出过什么事。之前跟随他们来到渡洲的私人护卫，苏老爷和苏玉珏也懒得管理，索性直接划拉给苏风散让他练手。这次也算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要有大动作了吗？”薄御看到那小厮拿了书信跑远。

　　“嗯，反正我就一条命，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一天薄御记了很久，在阴雨不停的江南里，少年拨开了阴云，撒落人间一寸光阴，那笑是年少轻狂，也是对待事件万物的薄凉。

　　作者两章合并成一章了，没有食言本章414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