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

“你帮我画画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跟我说的话。我是位画师，一个找不到自我的画师，我记不住别人的容貌，这是一种自卑。所以我只画景不画人，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同往常般去湖边采景画画，我见到了她。一个让我的画有魂的女子。

我记得她的穿着，却忘了她的容貌。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

她应该长的很好看，我这么想着。稍点头拢起袖袍轻在纸上描绘她的身姿。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的是什么，虽然只有一眼。我很快画完了轮廓，可到了脸，我摇摇头，不记得了。画不出来。再瞧着她面庞，记不住。残缕很快便消散了。

她凑了过来，见我捻着笔不动，嗤笑出声便屈指弹了一下我的脑门，说我傻乎乎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放肆，我揉了揉额头便放了笔，抬手就要去撕画，她急忙拉住我手，说这么好的画撕掉干嘛。我不解，无貌的画，不能算画。她笑着跟我说这是我的个性，不用去强求。她好像看出来我的秘密。又好像没有。她倒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

她拿着画笔描了上去，我记不住她的脸，一瞬间都记不住，自然无法去对比是否有错，她说，这幅画的最后是她画的，算是她送给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画，我觉得她很有意思。下雨了，她匆匆离开，留下明日再来的话，我回家后把那幅画收了起来。装裱起来。我抚着，我记不住。真可惜。

日后我便和她一同画画，我负责画形，她负责添貌，到了第十天，她说她不想画了，以前画的那些都算是她送我的。现在要我送她一幅，说是留作纪念。我不知她为何这样，还是点头应了，提笔绘了湖景，传神，却没有魂在里面。她看了看，便握着我的手在水里面画了倒影。点睛之笔。

她说她要成亲了，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抱住了我，说喜欢我。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有记住过她的容貌，一次都没有。我推开了她，连别人的容貌都记不住，怎么敢和她在一起，更何况她要成亲了。此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

我带着她给我的画，骑着匹白马游走了整个洛阳，画了几百幅湖景，我都添了倒影，这是她教给我的方法，我不信我真的记不住。便拿着我的笔对着她第一次赠我的画，去画，去描。

三年过去了，我记住了。她不在了。

我牵着白马到了湖边，继续描着她的画，依着脑海中的记忆去画，三年来我都记不清楚画了多少，肯定比我画的景多。她回来了。穿的是件白衣服，和她的夫君在一起。他们很恩爱，她夫君牵着她走了过来，请我画幅画。我阖眸笑着答应。

她知道我不会画脸，却还是默声不答，我闭着眼睛娴熟地画出了她的容貌，以及身段，确是稍稍动了小心思把她夫君的衣服换成我身上的。她夫君的容貌我没有画，我记不住。画不出来。

“劳烦尊夫人来画，在下画不出来君的容貌。”

我作揖弯腰给她递笔，她夫君也是配合站着任她画，我站在她的身旁，隔着画板她的夫君瞧不见我手上的动作，我稍搂住她腰，却没有环紧，我告诉她，我记住了她的容貌，只用了三年而已。

她说的我的画有魂，却没了以前的情，我说二者不可兼得。要一样就可以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