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记忆中的信王

等李韦方、茅元仪、秦良玉等清扫完战场，押着三万降军回到高阳城中，却不见孙诺，伍文思等人，也不见那道人。

李韦方忙问道：“孙小姐在哪？”

高阳公听言及爱女，心中悲惨，长叹一声道：“她有想见的人，坚持要走。”

茅元仪听懂话中之意，突然失去重心，跌坐在地，怅然道：“她终究还是走了。”

李韦方还是不依不饶：“她伤得那么重，要去哪儿？”说罢起身，边走边道要去追她。

高阳公也是止不住落泪，道：“韦方，好孩子，诺儿她见不到那人是闭不上眼的，随她去吧。”

七针道长以自身真气为孙诺续命，她悠悠醒来第一句就是她要见皇上，否则死不瞑目。高阳公只得安排车辆，并让沐啸天、周尚贤等人护送她而去，同时书信一封令遣通讯兵星夜不停，传书京城。

一路上遇不少宵小，都被章闻言、周尚贤等打发掉了。有一次对方来人太多，周尚贤中箭，众人险象环生，来人步步紧逼孙诺所乘坐车辆，突然车辆中传来一股巨大吸力，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身不由己飞身而起，飞入车中，再一个个被捏断了喉咙，扔了出来。自那以后，再没有人来找过他们任何麻烦。

孙诺伤势极重，若无七针道长为她续命，早已一命呜呼。七针道长手不能离她命门穴。那最后一次攻击应是惹恼了七针道长，他一只手为孙诺续命，却用另一只手吸人，杀人于瞬间。

孙诺一路上浑浑噩噩，大多数时候毫无知觉。游离之间全是那个人的那张脸，那眉毛，好看挺拔的鼻子，生气时紧绷的嘴唇。她有时觉得他离得好远，有时觉得触手可及，等到她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想摸一摸他，他又消失在空气中了。他消失那一刻所留下的空洞与不知所措让她索性不做任何挣扎沉睡，虽然她很担心会一睡不醒。

直到她再次听到他浅浅的呼唤。

开始是远远的，熟悉的呼唤。这呼唤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似乎近在耳边，她不想理会，继续她的沉睡。“我太累了，”她想，我就想什么都不做的好好睡一觉。于是她又打算沉睡过去。直到她感觉到脸上有冷冰冰的东西落下，一滴两滴，越来越多，越来越.....

是下雨了吗？她好奇的睁开了眼。

眼前正是她日思夜念的那个人儿。他此时正望着她，止不住的流泪。她看着他，心就很疼很疼。

她道：“信王啊，你是我记忆中的信王。”

那人听到此勉强止住泪，道：“昭依，你答应过朕，要好好照顾自己的。”

孙诺勉强伸出一只手来，替他擦去泪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弯起大拇指与食指，道：“我真是不行了，心里有这么大一个洞。”

崇祯只是见她虚弱，本来看不出她伤在哪儿，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将她还圈了一个洞的手握进自己的大手里，默默念道：“昭依。”

孙诺心中凄惨，望着他，再也开不起玩笑，只能默默掉泪，如此过了半响，道：“皇上，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他点点头，心里道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我也无条件答应。

孙诺看穿他心底想法，笑笑，道：“你别答应得那么快。我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难。”

他低头吻着她的手道：“你说。”

她才慢吞吞的道：“这第一件，我要你杀了那个人们口中的夫人。不是因为嫉妒，是为了那些为了对得起那些保护我而无辜牺牲掉的人们。”

她话音刚落，崇祯手一招，道：“来人，传我口谕，着东厂沐啸天、伍文思捕传迎儿，无需审问，当场诛杀。”

七针道长却道：“慢着。”

顿了一顿，继而对着孙诺道:“这一路走来，可曾从内心感受到了爱，善意？”

孙诺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那你可曾知道，这些所有所谓敌人，他们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只有通过他们的存在，你才能够定义你自己。没有左，哪来右。没有上，永远不会有下。左并不需要否定右，甚至摧毁右。如果摧毁掉右，左就不能称其为左。也就是说摧毁右的同时左也不复存在了。”

孙诺虚弱的轻轻摇头，道：“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必须让她血债血偿。”

七针道长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一体的。正所谓天下大同，上下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邪恶，正义如何被定义？ 没有无序，有序又如何体现？没有恨，如何感受爱与温暖的价值？我们的存在，你们的相遇，本是混沌中的无序，本身无意义，是你们各自的选择让这无序无意义变得有序有意义。所以想要自救，我们现在面临的选择，只是创造机会，让天下人心归一。”

孙诺在这生死关头，听闻七针道长的言论，虽不说完全顿悟，却也觉豁然开朗，只觉此番崇祯在身旁，生死已不重要，陡然间精神大振，道：“道长，我明白了。”

崇祯刚要顺着道长的意思召回沐啸天，伍文思，七针道长又道：“不必召回。可将这个女人投入死牢中，每日轮番十二人看守。我再给一符，挂于其门上，可保无虞。但不必要她性命。得饶人处且饶人。”

孙诺一听大喜，崇祯招招手，让人赶紧去了。

继而转头对崇祯道：“这第二件事，我求你放了袁督师。”

她一见崇祯为难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她及时赶回，只怕再过两日，皇上已经要下决心杀了袁崇焕了。

孙诺本还想说点什么，崇祯一看见她苍白的脸，手一挥，道：“来人，传我口谕，去天牢释放袁督师，贬为庶人，永不复用。”

孙诺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难，她使出全身力量感恩的捏了捏他，道：“这第三件事，对你来说要难了些。如今七针道长在此，他是位世外高人，若不是他用真气为我续命，只怕我也再见不到皇上。而如今，心愿已了，只求皇上允许七针道长分离你我元神，让我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七针道长在孙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心道，你们小两口终于说到正事了。

崇祯一眼都没有离开过孙诺的脸，握紧了她的手，痛苦的道：“可是昭依，我当初决定那么做是因为，”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不知是否想起了那个城破前风雨飘摇的夜晚，但他最终说了出来：“我想你能带着我的意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