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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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送走范若若,姝瑶和范闲兄妹俩罕见得颓废了半天,好在俩人都不是特别感性的人,睡了一觉下午就满血复活了。
兄妹俩约着出门,在游廊上和周管家狭路相逢,那老家伙明显还在记恨着昨天被范闲扇巴掌的事,指桑骂槐的,拿俩人私生子身份使劲地嘚吧嘚吧,最后还不忘恐吓一下他俩。
范闲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三言两语骂了回去,姝瑶在一旁看着,冷冷地笑了笑,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腰间的带子,从周管家身边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胳膊,暗中打入一道灵力。
姝瑶:“看来周管家你今天精神特别好啊,说话阴阳怪气的,但愿您老晚上能睡个好觉。”
说罢,姝瑶就扭身拉上了范闲,绕过周管家出了府。
等离远了一些,范闲才小声问
“瑶瑶,你刚刚跟周管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姝瑶:“没什么,就是送他一个小礼物。”
范闲一脸好奇的追问
“什么礼物?”
姝瑶一脸无所谓的说
“就是让他晚上做梦遇见被鬼缠罢了,谁让他拐弯抹角的说我俩。”
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既然这老家伙敢恐吓他俩,那就别怪她先下手为强,给他一个教训,看他还敢欺负小孩子。
姝瑶:想来他这么喜欢恐吓人,晚上他应该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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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州港的夜色很美,月朗星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海浪拍打在岸边礁石上的声音。
午夜时分,范府里的院子都不多都熄灯睡了,只有范闲的院子还亮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倾泻在窗前的地上,留下几块深深浅浅的光斑。
这时范府的屋顶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极快地闪过,最后那黑影停在了范闲的屋顶上。
在感受那黑影在进了范府后,还目的明确停在范闲的屋顶上,姝瑶拔针的动作微微一顿,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范闲背上所有的银针收了起来,让范闲先穿上衣服
然后瞥了一眼暗处那人,一脸平静的说了一句
姝瑶:“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暗处的人听到这句话大惊,但是还是没有现身。
范闲边穿着衣服,边转身看向姝瑶。
范闲:“有人?”
姝瑶嘴角噙着冷笑,对范闲轻轻颔首
姝瑶:“是呀,不知道哪来的小贼没长眼,居然敢偷到咱们府里来了。”
暗处传来一声嬉笑
费介:“你这小丫头到是胆大。”
话落,暗处里走出来一个人,范闲眯了眯眼睛,打量着来人。
圆脸小眼,那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颜色,瞳子里染着一丝不寻常的褐色,一看便知道对方不会怎么热爱生命。
身材微胖,头发凌乱,腰上挂着许多布袋子,看这身打扮,说他是乞丐窝里来的,大约也有人相信。
他走到俩人面前,就停住了脚,一手扒拉着打结的头发一手拿着匕首,眼睛在俩人身上转了转。
然后他看向范闲
费介:“你是范闲?”
说罢,又转过来看姝瑶
费介:“范瑶瑶?”
很彬彬有礼的问话,但如果是从半夜三更偷偷跑进你的卧室,而且还蒙着脸,手上拿着一把匕首,腰里别着一堆小袋子的人口中问出来,无疑是很让人受惊吓的。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样一个能够悄无声息进入伯爵别府的蒙面人,肯定是个本领高强、心狠手辣的家伙。
姝瑶刚要开口,就见范闲一脸惊喜问那人
范闲:“爹,你终于来了。”
“你是来接我和妹妹的吗?”
一个四岁小男孩(范闲)眼泪汪汪地扑向某个杀手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只是小孩子的双手太短,所以环不过来,只好用力地抓着对方的衣服,似乎是怕对方就此跑了。
也许是因为抓的时候太用力,所以嘶的一声,手上便撕下了对方身上的一块布料。
范闲好不容易用四岁少男哭泣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将自己全身的真气都运到指上,满以为可以将对方制住,谁知道竟然却只抓下来了几丝碎布。
那人也被范闲这声爹给叫愣了,呆了一下,然后立刻扒开范闲否定道
费介:“我可不是你们爹。”
范闲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范闲:“你就是我们的爹。”
“谁说的?”
“我娘说的呀!”
那人这下一脸认定范闲是在胡说八道,直接开口道
费介:“胡说,你们娘都死了好几年了。”
范闲邹着眉
范闲:“不可能,她一直在啊!”
费介:“哦,那她现在在哪?”
范闲:“她在…”
范闲突然一脸惊喜的向那人身后
范闲:“娘!!”
这是很弊脚的一招声东击西,换成任何一个人施展出来,恐怕都不会骗过那人,但使出这一招的,是个四岁的小男孩,所以那人很单纯地相信了,而且看见范闲一脸惊喜不似作假的样子看向他身后叫着娘,蒙面人的眼睛此时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猛地扭头向后望去。
而他的身后自然是那关的紧紧的房门。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范闲捞起手边的瓷枕,跳起来,朝来人的脑袋猛砸。
“ 砰!”
的一声闷响,在房里响起。
那蒙面人满头是血地躺在了地上。
范闲手里拿着半碎的瓷枕,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下这个家伙,掂了掂手中的残枕,把牙一咬,又举起小胳膊,狠狠地朝着对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范闲把这人的脑袋这一通猛砸,姝瑶看那人晕死过去了,已经不可能爬起来了,叫停了还想继续的范闲,范闲才喘着粗气停下。
范闲后怕的说道:“没死吧?”
姝瑶:“没死,但是你再砸几下那就不一定了。”
范闲:“那接下来怎么办?”
姝瑶:“凉拌。”
姝瑶:“你下手还挺狠,这人现在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你先去喊五竹叔来。”
听闻此言,范闲倒是不急了,踢了踢趴在地上的蒙面人
范闲:“我觉得,我没把他打死就算不错了。”
范闲:“瑶瑶,你觉得这人是谁派来的,会不会是周管家?”
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范闲:“不可能是他,这个人武功看起来至少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不像是周管家派来的,难道是……”
范闲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姝瑶
范闲:“京都派来的!”
“瑶瑶,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爹新娶的姨娘干的。”
“奶奶不是说那位柳姨娘生了一个儿子嘛。”
“你说她是不是为了以后少一个人和她亲儿子争家产,所以想现在趁我还小先下手为强把我给除掉。”
姝瑶:“…………”
姝瑶:骚年,你是在脑补个什么鬼的宅斗剧情?
姝瑶觉得他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只不过看刚刚那人见到他们没有立即出手,而且听见他们娘还活着的消息后,脸色大变,便觉得这事情应该没范闲说那么简单。
姝瑶:“你先去把五竹叔喊来。”
范闲:“你一个人在这没事吧?”
姝瑶:“没事,我身上有软筋散,你不用担心我。”
范闲听到她这样说安心了
范闲:“那我去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范闲悄悄的推开房门又关上,跑到后院从狗洞里钻了出去,来到了范府对面街角处的那间杂货店外。
“砰砰砰……”
他轻轻敲着杂货店的门板,声音很小,在寂静的澹州城黑夜里,也没有传到远处。
但范闲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一定能听见这敲门的声音,虽然对方这四年来明面上装作不认识他俩兄妹,但他是他俩兄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同时也是最亲的人。
五竹:“谁?”
杂货店里传来了一个平淡至极,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声音。
范闲心想这个人从当年京都外到现在,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
范闲轻声回道
“叔,是我,范闲。”
果然不出范闲所料,杂货店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个蒙眼黑衣少年就这样像鬼一样地站在门口,反倒把吓了范闲一跳。
范闲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送到澹州港来的人,看着对方这四年里似乎一丝也没有变化过的脸颊和双眼上的那块黑布,心里有些好奇,难道这人都不会老的吗?
但此时他的卧室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刺客,所以根本来不及问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范闲:“有人来杀我,现在被我打昏了,正躺在地上,瑶瑶现在在一旁看着他。”
瞎子少年微微侧头,心里微微一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低头行了一礼
五竹:“范少爷在胡说什么?”
范闲笑嘻嘻的说:“叔,没空在这儿扮深沉了,你总得管瑶瑶我俩才是。”
“瑶瑶还等着了。”
范闲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装不认识,不管那么多,拉着瞎子少年的手便往别府的方向走去。
五竹:“少爷仍然在胡说。”
瞎子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很疑惑面前这个小孩子为什么好象知道自己身份?
当年他送襁褓之中的范闲兄妹俩来澹州时,俩人还只有几个月大,应该没有记忆才对。
那难道是范府里的老夫人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俩?
夜色已深了,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叫,不知谁家的主人起夜摸错了房门。
瞎子少年五竹脸色冷漠,停止了侧着身子听范闲说话的动作,直起身子转身,将杂货店的门关上,抬步往范府走去,范闲心里松了口气,赶着小步子跟了上去。
…………
姝瑶在范闲走后,仔细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发现这人竟然也不简单啊!居然随身携带毒药,看来也是个用毒的高手啊!
等到范闲跟五竹刚到,姝瑶本来看那蒙面人好像动了动手指,还正准备给他再来点药。
三人站在卧室里,“看”着地下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刺客。
姝瑶戳着地上的人,疑惑的问
“五竹叔,这几年里,你一直呆在杂货店不敢认我俩,却又暗中保护我们,为什么呢?”
五竹又偏了偏头,半晌后开口说道
五竹:“俩位小主人,真的让我很吃惊。”
五竹确实有些意外,虽然知道面前这俩个孩子既然是小姐的孩子,那么一定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五竹确实没有想到,才四岁的年龄,就显得如此成熟,而且居然能够……暗算到京都来的费介。
……………………
五竹虽然蒙着眼睛,看起来像个瞎子,但是平时做起事来与常人无异。
五竹将地上的人翻了个面,扯下面巾看了两眼,吐出三个字
五竹:“自己人。”
范闲看了一眼,站在姝瑶的旁边
范闲:“自己人?!自己人那怎么长这么猥琐!”
姝瑶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五竹:“这人是监察院第三处的主办费介。”
五竹依旧用着他那没有任何感情的腔调,给兄妹俩科普了来人的身份。
“这人是全天下公认用毒最精深的三人之一,这样厉害的人物,居然会被你们用块瓷枕差点断送了,不知道是你俩运气太好,还是他的运气太差。”
五竹:“不过如今打也打了,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五竹静静说道:“费介明里的身份是鉴察院第三处的主办,但暗底里的身份……准确来说,他是你父亲的属下的属下。所以他这次来澹州,应该不是来杀你们的,如果他真的是来杀你们的,那我相信无论少爷和小姐再如何有本事,都已经死了无数次。”
姝瑶:“鉴、察、院,那是什么地方?”
五竹:“不知道。”
姝瑶:……
范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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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当能失去的都失去了,你也就差不多长大了。 ——曹保平《狗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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