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着酸楚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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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经过我的课桌时会无缘无故地放声大笑；男孩们会一边给学校里养的兔子喂草，一边不怀好意地念叨，“多吃点，关羚，你怎么不吃呢？看你拉的粑粑都黏在身上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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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学校不养老鼠，不然他们会逼那只叫“关羚”的可怜耗子钻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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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最后一个换牙而已。但他们换牙，我“一枝独秀”的时候，可从来都没嘲笑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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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10岁的小瘪三们就是不懂得互相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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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座的“小四眼儿”，据说是怕被我传染上“红眼病”，在他的课桌和我的椅背之间，永远保持着一拳距离，一旦我上课时不小心破坏了这个“安全距离”，他就会没命地踹我的椅子腿儿，嘴里面小声念着在好莱坞动作片里学来的脏话，不把我踹翻在地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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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年级卫生大扫除，天知道当时的我是发了什么该死的混账善心，居然想顺便帮“逃卫生”的小四眼儿把桌子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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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凑近他的桌子，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见他站在门口尖叫着喊着我的名字，就像喊着瘟神的名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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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一激灵，赶紧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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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他桌上的眼镜就这么被我碰到地上，摔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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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大概是一副僵在梦里不肯醒来的样子吧，我完全不记得他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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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我百般央求他不要告老师，老师一找家长我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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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都好笑，我甚至说出了什么“下辈子当牛做马”的傻话，还拿出了我珍藏的、闻都不敢多闻几下的香味橡皮送给他，可惜他不仅根本不收，还把我的铅笔盒整个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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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百个主意都指向死路一条。 事情以小四眼儿和他的朋友们连推带搡地把我拽进办公室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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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给我妈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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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刻地记得，那天剩下的课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直在祈祷着地球毁灭或者来个UFO把我接走，这样我就不用回家挨我妈的一顿胖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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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我不仅挨了一顿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的胖揍，还被停了两个月的午饭饭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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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月里，我眼看着那帮挑食的小女生，把没动几口的学校午餐，潇洒地扔进饭盒回收箱里，恨不得上去给她们一人一个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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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连续两个月趁午休时间偷跑出去，拿着个大搪瓷茶杯去学校锅炉房，赶在送餐车开走前，盛点免费的剩米饭和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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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还小，觉得这汤泡饭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没有它我没准会饿死。从那以后，我彻底学会了为了胃口、而不是为了嘴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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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也知道了，小四眼儿根本不在乎他的眼镜，他家根本不缺配换眼镜的钱，他告老师只是为了好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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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转天就换了一副看上去更高级的眼镜，还故意在我身边跟他的朋友们炫耀：“看见这镜片中间的圆点了嘛，它能产生β波自动调焦，神极了，我早就想要一副了，亏了兔子牙关羚把之前那副旧的给我摔坏了，我爸才同意给我买新的……诶你们知道β波嘛，来给我拿张纸，我给你们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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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去锅炉房吃我的汤泡饭时，都会伤感想起小四眼儿这番话，但是哭归哭，眼泪混进汤里，我依旧照吃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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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我想了太久，朴灿烈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还问我“想什么呢，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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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受了什么心理的驱使，我舔了舔自己那曾经背负了无数嘲笑的门牙，就像舔着一部酸楚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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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让我觉得自己还挺幽默的，我笑了笑跟朴灿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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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明天再说，睡觉又用不着眼镜，就是你别在地上睡了。没有灯，被玻璃扎到就麻烦了，还有汉尼拔也是，把它带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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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带着汉尼拔出去了啊。手电筒留给你，方便你看清楚椅子上的是衣服还是拿着刺刀的墨索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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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说完，把手电筒递给我，抱起来汉尼拔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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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汉尼拔居然从他胳膊里跳出来，跑来我这，蜷缩在我怀里，嘴里还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噜——”声，大概是我这里比较暖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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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汉尼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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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你知道吗，这是它第一次不跟我走，”朴灿烈蹲下来缕着汉尼拔的毛，似乎想让它回心转意，“那它留在这儿吧，我出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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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走后，我并没有听到他陷进沙发里睡觉的声音，而是从更远的地方听到了打火机的响声，他估计又是在什么地方抽烟想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