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番外.辙鱼璇央（3）

五

墨泠霜与现任皇帝的血缘并不近。

她是已故明帝的女儿，七岁那年，明帝被人暗sha，之后有三任皇帝先后被拥立。

“我这个公主，与你这个没了国家的人，也差不了多少。”墨泠霜轻笑着说，“我不久后就要嫁给大将军，你知道的吧。”

“知道。”

“你觉得我们般配吗？”

“般不般配，得问你自己。但是——”唐晓翼顿了顿，“你不喜欢他，对吗？”

“我不得不嫁他。”

要娶她的人是大將军，在朝堂上，哪怕是皇帝都不能忤逆这个人。

墨泠霜七岁那年，那个自边地起兵作乱，一路攻至金陵的人正是现在的大将军，他用一杯下了毒的酒送走了墨泠霜的父亲，之后几任天子，皆由他废立。朝政大权已由此人把持多年，他是这个国家有实无名的皇帝。

“就连发起伐蜀之战的人，其实也是他。你sha我侄儿，可真是sha错了。谁也不知他何时会按捺不住自立为帝，但他一定会篡位。到时候，我便也和你一样。”

墨泠霜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向唐晓翼详述了这十余年来皇宫内的风云变幻，君王的生s废立、皇族的荣辱存亡。

唐晓翼与她并不熟悉，然而只有他才能体会到她此时心中的压抑绝望。

“你救我，是因为希望若是将来你也沦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也会有人来救你？”唐晓翼问。

“对。”一个晚上都在说话，她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听起来像是哭了。

唐晓翼知道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但他不是那个能救她的人。

听说过涸辙之鲋的故事吗？两条被困在涸辙之中的鱼，同病相怜，互相支撑着对方活下去，可被困住的两条鱼无法凭借自身或对方的力量回到水塘，相濡以沫的最后，也只能是一起s去。

他朝她伸出手去，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我们的命，还真是像。”

次日墨泠霜得知，小皇帝并没有死，只是重伤。墨泠霜需如期出嫁，太后派来了女官前来教导墨泠霜出嫁时的礼节，她收敛了从前的任性骄横，在女官面前规矩得如同一个人偶。

而唐晓翼就藏在与她一墙之隔的耳房内，默默地听着她的声音。

她像是选择了顺从，只有唐晓翼知道，随着婚期临近，墨泠霜每一夜都难以入眠，对未来的恐惧几乎压垮了她。

睡不着时，墨泠霜会来找唐晓翼，唐晓翼每次被她从梦中吵醒也不生气，平静地坐起，两人一块坐在月下漫天闲聊。唐晓翼的声音极好听，听着他说话，墨泠霜的情绪能渐渐稳定。

距墨泠霜出嫁还有最后十天，她问了唐晓翼一个问题：“我不能一直藏着你。有想好该怎么办吗？”

“不知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的将来。”

墨泠霜心中一颤。

“我很担心你出嫁后受委屈。”唐晓翼道，“你性子不好，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其实我并不在意自己将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墨泠霜敛去了往日里所有的张扬，她趴在窗棂边，眼眸在月下水光盈盈，“我是公主，受万民供养，就该尽我的职责。我可以被嫁去塞外和亲，也可以被当成是一个笼络大臣的工具。我不能接受的是，没有人可以挽救我的母国——义兴王，他有多hunzhang你知道的，就这样都算是宗室中拔尖的儿郎了。我怕我嫁入将军府后，就再也没有谁可以帮墨氏了。”

“你太累了，去休息吧。”唐晓翼为她拨开一缕散乱的鬓发道。

“过几天我想办法将你送出宫去。”

“出宫？”

“历朝历代，每一个王朝覆灭后，总不乏忠贞义士以s殉国，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活下去。你已尽力了。”

“那么……公主你呢？”

这个女人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曾说过，像他这样的没了国家的人就该去s。可现在，她居然在想方设法地帮着他活下去。

那么她自己呢？又有谁能帮她活下去呢？

“我？”墨泠霜看着窗外的月亮，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是公主。”

六

那夜之后，唐晓翼便失踪了。

或许是因为他不信任她，或许是因为他另有图谋。

但墨泠霜没有精力再理会他。她即将出嫁，出嫁之后，她该设法讨好自己的夫君，这样当墨氏国祚被篡之时，她才可以避免被杀的命运，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做皇后。

出嫁前的第三天，她听到了一个消息。大将军亲自前往紫宸殿，试图夺走皇帝手里的玉玺。

墨泠霜当即冲出了明光殿。皇帝与她血缘疏远，曾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将这个姑母赐婚给大将军，然而当他受辱时，墨泠霜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天子。

玉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和皇家最后的尊严，大将军既然打算夺去玉玺，说明他离废帝已经不远。

紫宸殿内，一众武将围着年幼的皇帝，个个将佩刀半拔出鞘。皇帝被吓得面无人色，但骨子里最后的骄傲仍让他强撑着将玉玺死死抱在怀里，蜷缩在龙椅一角。

有个武将按捺不住，直接上前对天子动手。墨泠霜扑过去挡在了小皇帝面前，喝道：“大胆！尔等竟敢对陛下无礼！”

“寒霜公主？”

“墨氏皇族，竟只有个女人还有些血性。”

“哟，这不是咱们将军未来的妻子吗？怎么不帮着夫家呀。”

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人咄咄逼人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墨泠霜极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指尖微微发颤。大将军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她，霍然挥手，几员部将扑上来试图将墨泠霜拽开。

这是墨泠霜生命中最狼狈的时候，她如同一个shijingpofu般同人打。可是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从御座上摔下，墨氏手中传承了两百余年的玉玺被大将军捏在手中赏玩。

没有谁可以帮她。

贵戚公卿、百千宗室、天下庶民，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