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影回到房间，一下子躺在床上。
阿姨这是找了个什么人……
不仅不让他进房门，还给他念了好久的初三数学题。
但他真的不是有居心的吗？
姜影以前的朋友，都是知道他被欺负的，但没有一个告诉老师。
在他还会反抗的时候，他问过那些人。
那些人说，欺负他的人给了他们钱，而且有一个人是艺术生，家里有关系，你说了老师也管不了。
那个艺术生其实很受欢迎，弹得一手好钢琴，但没他弹得好，就嫉妒心作祟。
甚至把他按在音乐教室的地上给他弹《夜莺》。
“你就是夜莺，一只胸口穿插着玫瑰的夜莺，没人要的夜莺。”
姜影的脸朝着地面，闭上眼睛。
现在，姜影的脸朝着中午暮遥光给他的糖剥下的糖纸，脑子里想着初三数学教科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暮遥光洗好后回到房间，打开跟姜姨的微信。
暮遥光：姜姨，之前那些医生都怎么治疗小影的？
姜姨估计在忙，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道：他们有的送礼物，有的用弹钢琴哄小影出门，有的就在他门口说一些话。不过小影都没反应。
姜姨又发：你怎么做的？小影现在怎么样了？
我给您侄子讲了一整本的教科书？
暮遥光失笑，随手回复：我给了他一颗糖……现在应该睡觉了。
姜姨：这么早？小影这个时间应该还在钢琴间啊？
九点。
可能是教科书太催眠了吧。
暮遥光以一句“不知道”结束了话题，顺便让姜姨给他一些姜影的个人信息。
姜影初三时呆的学校就在本地，是这个地区最好的公立学校。
暮遥光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个学校的介绍，顿感无聊，放下手机后打算起明天的事。要给姜影继续讲教科书，还要去这所学校找到当年的老师。
他起身去隔壁敲了敲门，没反应，心里的算盘打起来。
想去四楼看看。
暮遥光：能告诉我四楼有什么吗？
姜姨：是小影以前的作业奖状什么的东西，当时搬家的时候他还不想带上，我就偷偷拿过来了……
暮遥光心里了然。
暮遥光：我想上去看看，万一有能帮助治疗的东西。
姜姨：密码0131。我估计之后几个星期都回不去，能麻烦你吗？
暮遥光：没事。多谢
0131是姜影的生日吧，姜姨的心思真是挺好猜的。
算了，之后再去吧，现在他还不知道对姜影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躺上床翻个身，暮遥光和姜影几乎同时睡着。
蝉鸣有节奏地向着，空调微微作响，外面偶尔传来人说话和车子开过的声音。
一夜无梦。
姜影第二天醒得格外早。他打开门向暮遥光的房间看了看，没动静，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好了之后大约六点。
他轻轻地经过暮遥光房间门口，向钢琴间走过去。
虽然暮遥光没说，但姜影觉得他对自己应该是厌烦的。
这样一个阳光的人，对上他一张没表情的脸，还没有其他人，肯定感觉很无趣。
无趣……就快走吧，他习惯了一个人。
只是对不起阿姨。姜影知道姜姨是拿他当亲生儿子看的，不然不会坚持不懈地请医生过来，还不厌其烦地和他说话。
姜影推开钢琴间的门。一束阳光斜斜地射进来，不偏不倚，刚好在钢琴上。
他熟练的推上钢琴盖，不需要乐谱，不需要调音准。
《花之舞》。
刚好弹到最难的三阶二阶转换，钢琴间门像昨天那样被推开了。姜影习惯性地警惕起来，停下动作的手指，往后面看。
之间暮遥光迎着光，懒懒散散地拉着门把手往里推，抬起头对着姜影笑了一下：“早上好，怎么起得这么早。”
姜影愣了一下，竟是没从另一扇门逃跑。他僵硬地坐在钢琴椅上，朝着暮遥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两只手握成拳头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朋友……应该要互相打招呼吧？
暮遥光今天穿着米黄色的卫衣，后面还有帽子，下摆长到大腿中部，明明其他人穿会有女气的感觉，暮遥光穿却只是把气质更柔和了一些。
姜影愣愣地盯着暮遥光，然后意识到自己在盯着其他人看，连忙转过头，样子像极了上课被老师抓到在打游戏的学生。
明明只是六点，两个人却都奇迹般得都起了床。暮遥光打了个招呼就下楼做早饭去了，完全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自觉。
有东西蹭吃有地方蹭住，除了工资危危可及其他都很完美。
姜影回过神，手指放上琴键，却弹不下去，脑子里的曲谱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刚刚暮遥光迎着光开门的那一幕。
其实姜影是个很多情的人。
他从小就经受过社会的洗礼，什么道理都比别人懂得快，思想也很向前。
他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不管好生差生，混不混社会，他都是同一个态度。他对每个人都有好感，就算这个人和他只是点头之交，也不可避免姜影对他产生好感。
他渴望被触碰，渴望被关怀，想要平时一个人的时候有人找他一起玩。
可惜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打破了一切幻想，从初二开始，他的希望全部被埋在了心底。
从那之后，没有人和他再接触。
但到了昨晚，青年好闻的气息把他笼罩起来，姜影的内心又奇妙地活跃起来。他想和暮遥光交朋友，想和他牵个手，像朋友一样。
但是他会同意吗？他乐意吗？姜影很苦恼。他不喜欢找别人，可能社恐在很久以前就眷顾了他。
姜影想要暮遥光来找他。
姜影这个念头一升起，马上被他压下。
他只是个自闭症患者，不愿意接触社会，觉得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都想害他。
像暮遥光这样的人，在学校里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肯定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
“姜影，早饭好了，你自己下来吃。”暮遥光在客厅里喊，姜影浑身一抖。
他想下去。
但太急切，暮遥光会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姜影一番心里斗争暮遥光都不知道。他摆好稀饭和煎蛋，拉开椅子，等着姜影下来。
过了一会儿，姜影的身影慢慢从楼上挪下来。
暮遥光一看觉得姜影可爱极了。
姜影不会隐藏情绪，暮遥光一下就看出来他在紧张，也有一点点……
小小的雀跃。
所以这个孩子只是没人强迫，所有人都想顺着他来，所以就没了办法。
暮遥光觉得自己找到了治疗的方法。
姜影小心地坐到位置上，小心地接过暮遥光递过来的筷子尾部，心中想他的礼仪好到位啊……
他也想学。
接下来的早饭时间里，姜影一直暗搓搓地观察着暮遥光。
嚼东西要闭嘴，勺子不要碰到碗壁，筷子递给别人要把尖头对着自己，夹菜的时候夹自己这边的菜，尽量不留下碎屑。
暮遥光看着姜影时时刻刻注视着自己的样子，感觉姜影小朋友的有趣程度又上升了一级。
他顿生捉弄的念头，夹蛋的时候耍了个小技巧，把这边的蛋中间戳个小孔然后转一圈再拉开，形成了一道整整齐齐的边缘。
姜影露出为难的神色。
暮遥光心里笑了笑，说：“这个学不好的，你拿筷子的姿势不对。”
看着姜影微微跳了一下，暮遥光觉得心里痒痒的。
“想学？”暮遥光打趣。
姜影认真地点点头。
“想学你就说一句话，什么都行，早上好啊，教教我吧什么的。”暮遥光手里的筷子灵活地转了个圈，“学费。”
“……”姜影为难了。
暮遥光心想还不能太急，正想开口说不用说话我也教时，措不及防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你教教……教我……唔……”
声音略微沙哑，尘封许久的声带终于有了工作，本来是清冽的少年银，却有种老年录音机的感觉。
“……”姜影看起来受到了来自自己的惊吓，他太久没说话，声音实在难听极了……他脸色沉下去了一些。
暮遥光迅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示意姜影喝下去。姜影顺从地喝下去，但过程太急呛了一口，顿时猛烈地咳出来，暮遥光吓坏了，马上用手给他拍背。
等姜影咳完了，迎着姜影抱歉的目光，暮遥光觉得自己的工作卓有成效，高兴道：“没关系，其实我刚想说你不说话也可以的……加油。你以后可以多说点话，如果说给阿姨听，她一定很高兴。”
姜影眼里还有些咳出来的泪水，他用手慢慢抹掉，眼睛稍微弯了弯。
暮遥光呆了一下，随后马上调整过来：“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帮我把你的初三课本都找出来好吗？”
说完他自己都想笑，感觉像在哄孩子。
但这也的确是孩子，虽然已经成年，但已经和社会脱轨三年，骨子里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少年。
姜影艰难开口：“好……我等你回来。”
声带经过开水呵护已经有韧性了许多，可以听出少年该有的音色了。
暮遥光迟疑一下，抬起手拍了拍姜影的头，揉了一把，软软的很舒服。
姜影的身形在刹那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拉住暮遥光的衣角，小声道：“一定要回来……”
“一定会回来。”暮遥光缩回手，转而握住了姜影的手。
姜影是弹钢琴的，手修长有力，但暮遥光的手比他的还大了一圈，包起来不费力气。
两人的手就这样交叠了片刻，最后姜影顶着红透了的耳垂缩回手，转身就上了楼。
暮遥光失笑，看着姜影急匆匆地上了楼，便去厨房洗了碗。
着重用的是右手。
左手刚刚握了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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