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回家

昨夜与兄长问候过就吃了点东西睡了，后来发生了什么，黎明明也是醒来之后才从蓝忘机与蓝昕口中得知。

“阿娘，昨晚我们本是在议论薛洋，思追哥哥忽然提起了大舅舅。”小姑娘坐在矮桌另一边，与娘亲共用早膳。

也是，都是用诡道的，肯定会提及。

“如兰没事吧？”当初阿羡操纵温宁，误杀了金子轩——如兰的父亲，这些年来，她和阿离与他说了很多，只希望他至少不要憎恶他。

撑着脑袋，小丫头叹了口气：“与薛洋相比，他觉得大舅还是好一些的。只不过，若是让他知道，莫前辈就是大舅的话，我怕他还是接受不了。”

吃了几口粥，黎明明忽地失了胃口。如兰性子偏执，自小缺失父爱，对阿羡、对温宁定是怨的，只是，他早晚要知晓阿羡的身份……

又该如何是好啊！真是好糟心！！

“下月清谈会前，我们会去一趟莲花坞，在那里办场茶话会，你大舅会与我们一起去的。若是不出意外，他便要在莲花坞落脚了。如果在他身份暴露之前，叫他先与如兰打好关系，结果或许会好些。”搅了搅碗里的粥，黎明明心思大了起来，

“若如兰真的伤心了，阿昕，你与他年纪相近，更好说话，记得去安慰他。”

小姑娘认真地点头，继续埋头吃早饭。就算阿娘不说，她也会去安慰他的！况且，大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完全不像世人说的那般凶神恶煞！

盯着粥碗，黎明明渐渐走神——对于那个幕后主使，阿湛和阿羡皆怀疑是当下仙督金光瑶。阿瑶看似人畜无害，但往往越是会笑的人，越是容易笑里藏刀。阿瑶的身世，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不可能心里没有怨的……

而且她记得，赤峰尊与阿瑶两人，虽是结拜弟兄，但不知为何，关系并不融洽——若真是这样，阿瑶、不，敛芳尊此人，该有多可怕……

如若当真是敛芳尊的话，阿湛他们推测，赤峰尊的头颅，或许就被他藏在身边，所以才想要带阿羡一起参加下月的清谈会。清谈会，阿澄肯定也会参加，所以在那之前，阿羡阿澄这对兄弟得先和好才行——私下里和好……

诶？

想的正入神，身子忽地腾空，吓得她连忙就近拉扯住手边的东西，再抬头去看——“阿湛！你怎么忽然吓唬我？”

蓝忘机本想进来告诉他，阿凌要启程离开了，与阿昕一起叫了她几声都不见回应，还以为怎么了，心里一慌，便将她抱了起来。

原来是想事情入迷了吗？

“该启程了，我来唤你们，叫你却不应。”蓝忘机将她轻轻放下，抚平衣摆褶皱，“在想什么？”

“在想茶话会的事情，过几日阿澄的拜帖应该就来了——回去再说吧！”深呼吸，黎明明一手挽过蓝忘机，一手牵起看热闹的蓝昕，向门口走去：“先出去与大家会合，可别让他们等急了！”

相互拜别之后，几家弟子分道而行，金凌带着仙子先走一步，欧阳子真也带着自家人走了。

经过一番认真的讨论，小苹果被送往一户好心人家收养，毕竟，真要再带回云深不知处，长老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为了让小苹果这一大爷过的舒坦，他们还给这户人家不少买食粮的钱，希望他们能待它好些。

“小苹果！你要记得想我啊！我也会想你的！有事没事我会来看你的！”挥着小手绢，魏无羡依依不舍地擤了把鼻涕。

看得黎明明起了身鸡皮疙瘩：“行了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什么样子！你要真想哭——”她凑近了些，压下声音，“几日后去莲花坞，见到阿离阿澄再哭吧！”

后者立刻止了哭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还是把眼泪攒着吧，看见师姐，他真要忍不住的……

“莫前辈，你放心吧！这户人家一看就是好人，虽然我也舍不得小苹果，但我相信他们会好好待它的！”蓝景仪上前将他安慰一番。

“是啊莫前辈，放心吧。”蓝思追也笑着道。

唉，好吧。尽管小苹果有灵性，但确实是太闹了，在云深不知何处，还真待不住！魏无羡耸了耸肩，谢过他们安慰的好意。

——

五日后，云梦。

“含光君、蓝少夫人，宗主与金夫人、金公子已等候多时。”莲花坞大门外等候的门生，见着浩浩荡荡一群的人，俯身行礼，将他们请了进去。

对着这扇熟悉又陌生的大门，魏无羡心中万般感慨。兜兜转转，他终于又回来了。

却停了脚步，不敢再往里走。

“你怎么了？看傻眼啦？”蓝景仪见他一动不动的，凑过去问道。

听得身后的动静，挽着蓝忘机的黎明明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恰好对上魏无羡慌乱而不确定的目光。

看来是真的怕了。

轻咳了声，她道：“放心吧莫公子，若是江宗主还想拿紫电抽你，就算我不拦着，也会有人拦着的。”

阿离肯定会拦着的！说不定，如兰也会拦呢！

许是戴了面具，魏无羡觉得面上在出汗，干干地笑了两声，点点头，硬着头皮跟着踏入了莲花坞大门。

跟随引路门生沿着走廊一路行走，来到正堂，要见的三人都在了。

“阿澄阿离如兰！我们来了！”黎明明最先打招呼，自家人也免去了礼节，径直走到江厌离身边，牵起她的手。

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其他人相互行礼之后，先让金凌带着小辈们自己去玩儿，大人这里还有正事要谈。

事实上，一进门，江晚吟便看到了戴着面具的魏无羡，脸色有些变化，却又没有说出口。而后者也是一个劲地躲在人群中，心里不住地祈祷着“看不见我”。

待小辈们闹闹腾腾地离开后，江晚吟替他们安排了座位，蓝忘机与魏无羡坐在一边，黎明明与江厌离坐在另一边。又将所有的下人门生都赶出去，吩咐不得有人靠近。

他有预感，莫黯姐要搞事情。

江厌离问起那位戴面具的公子是谁，她觉得，这个人，好生熟悉。

“这位是不久前结识的一位公子，等会儿再介绍予你。”黎明明回答，眼里闪着精光。看了看江厌离，一脸疑惑，再看江晚吟，神情复杂，又看魏无羡，低头装鸵鸟，最后看蓝忘机，他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信任。

他一直相信她。

松了口气，黎明明正了神色：“阿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在场几人安静下来，望着她，等待她的疑问。

“呐，你肯定已经听说了吧？最近有夷陵老祖重出江湖的消息。”

听到夷陵老祖四字，江厌离愣了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似乎僵了些：“嗯，我听阿凌还有其他弟子说了，可是有——的消息？”毕竟这里还有外人在，她也不敢说出那个名字，那个她想了十六年的名字。

“阿离，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怨他吗？”

这个问题一出，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女子，看着她复杂的神色，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是我，肯定怨！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阿姐？在外面瞎转悠，就不知道回家！”见江厌离不回答，鬼使神差地，江晚吟脱口而出这番话，语气里满是责备，听得魏无羡眉毛一跳一跳的，转头看向他，对方却别过头去，怎么也不看他。

江厌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怨他……阿羡是我弟弟，就算所有人都与他为敌，我还是相信，他是有苦衷的。若是他真的回来了，却没有来找我或者阿澄，没有回家，只要他能平安，过得好，就好了。”

这么说着，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魏无羡，他戴着面具，两眼通红，泪水顺着面具悄然滑落。

对上她的视线，他慌乱地低头，想要用袖子去擦眼泪。

所以，惊喜是什么？

“阿离，那位公子，就是我和阿湛给你带来的惊喜。”

话音落下，江厌离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黎明明——点头，又看向蓝忘机——点头，再看江晚吟——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地点头。

最后，她望向那个哭得止不住颤抖的人。

在黎明明的搀扶下，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至那人桌前，看着他，眼里满是激动与喜悦。

“喂！姐都站到你跟前了，你还坐着！”江晚吟从主座上走下来，环着手，没好气地哼了声，语气如常，眼圈却是红的。

给予自己足够大的勇气，魏无羡缓缓起身，很快便被一双温柔的手搀扶住。待他站直，从桌后走出，立于江厌离跟前，他低着头，不敢看她，鼻尖还挂着泪珠。

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江厌离看着他，缓缓伸手摘下他的面具。魏无羡没有阻止，光是忍住哭泣就已经让他过度乏力。此时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紧张，特别紧张！

直到眼前出现那张熟悉的面孔，江厌离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阿羡！你回来了……”

这句话撬开了魏无羡心中最后一道枷锁，他再不紧张了，心里有委屈、苦涩、抱歉，还有无穷的想念。

这位大男孩泣不成声，感受着面颊上熟悉的温暖，使劲眨着眼睛，只为不让眼泪迷糊了他的视线，他要将师姐看的清清楚楚的！

“师、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江晚吟狠狠别过头，抬手粗鲁地抹了把脸，吸吸鼻子，上前重重地拍了魏无羡的肩膀：“哼！算你有良心，知道回家！”

三姐弟久别重逢，终于舍去怨念，黎明明真的很高兴。过去这些年，她知道阿离与阿澄有多放不下阿羡，阿澄不知去当年的悬崖底下搜寻过多少次，带人去、独自一人去，嘴上说着不想、怨恨，心里面却不知有多希望阿羡能回来。

而阿离，也常常会问她，含光君问灵，是否有寻到阿羡的灵识，每每见她摇头，她都会暗淡了眼眸，又很快地遮掩起来。

终于回家了，阿羡，真是太好了！

脸上有指腹擦过的感觉，黎明明回过神来，看到蓝忘机指尖的泪珠，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阿湛，阿羡终于回家了，我好高兴啊！！”这么说着，眼里却止不住地涌出泪水，是喜悦的泪水。

“嗯。”勾起嘴角，蓝忘机取出帕子，替她一遍又一遍地擦去眼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