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悲

明日便要去金凌的满月宴了，这几天黎明明为小外甥的满月礼可是准备了好久，最后与蓝忘机一同商议决定，送一个锦囊，里面有辟邪能力极强的符咒，可保平安。

吃穿什么的都是次要，平安才是首位嘛！

上次七日礼时，小如兰抓周，抓了金子轩的佩剑岁华，以后没准儿就要出落成一个俊俏的小剑仙~万一哪里磕磕碰碰的，可得叫阿离心疼！

四大世家最近在吵着什么，黎明明没有参加，不过略有耳闻，金光善当了仙督以后，似乎想要在各地设下瞭望台。

说实话，黎明明对金光善这个仙督，也没什么好感。一直觊觎阿羡的阴虎符不说，还要设瞭望台，大有监督各世家的感觉。

他就不觉得，自己与那温若寒越发地像了吗？

唉。

——

……

原本以为那七日礼已经算是热闹的了，没想到这场满月宴的排场更大。

一路向金鳞台来，不论是世家弟子还是平民百姓，嘴里议论着的，都是这个。

宴会还未开始，黎明明与蓝忘机、江厌离以及江晚吟一同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一边逗着小金凌，一边等其他人过来。

在黎明明期待的目光下，蓝忘机纠结半天，还是拿起拨浪鼓摇了两下，见着小金凌对着他笑，也不禁勾起嘴角。

“我去外面等魏婴。”将拨浪鼓放回黎明明手中，他道。

“好的好的，去吧去吧~”黎明明笑着与他挥手。

假装没有看见江厌离揶揄的眼神，黎明明摇着拨浪鼓吸引金凌的注意：“小如兰呀小如兰~姨母送你的小锦囊，你可得要好好收着呀~”

“莫黯姐，小如兰怎么听都像是在叫小姑娘吧，与我们一样叫阿凌不好吗？”江晚吟扶额，他真的对魏无羡取的这个字不咋喜欢，偏偏阿姐和莫黯姐都爱得紧。

“你懂什么，你们都叫他阿凌，就我叫小如兰，小如兰肯定就记着我了！对不对啊小如兰~”朝着江晚吟撇撇嘴，黎明明随即换上明媚的笑容，去逗那小家伙。

“阿澄，莫黯说的也有理，就随她叫吧。”江厌离眼中满是笑意。

三人在大殿等了很久，久到黎明明觉得阿离的手都该酸了，于是自告奋勇地接过抱孩子的工作，等到蓝忘机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

问：“金光瑶呢？”

江晚吟上前搭话，道：“许是安排家仆撤宴去了吧，你问他干什么？”

“魏婴还没到？”

“没有。”

黎明明觉得古怪，蓝湛不是在外面等阿羡吗？怎么问起这个？“蓝湛，怎么了？”

未等他回答，金光瑶带着几名家仆走了进来。

“金公子，为何我兄长带来的蓝氏子弟，会随金子勋离开金鳞台？”蓝忘机问他，“他们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随金子勋？！难道……不会的！金子勋就算再愚昧，也不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做如此出格的事情才对！

与江厌离相视一眼，黎明明先将金凌交到她的怀里，抱着孩子，心里总会安稳些。

金光瑶说，金子勋确实去了穷其道。可事情还不至于如此，金子轩也已经赶了过去。

话未说完，一金氏门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着“不好了”！

看着他那模样，黎明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穷其道，绝对出事了！

只见那门生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鬼将军、鬼将军杀人了！”

温宁？！接收到蓝忘机的目光，黎明明向他身边靠去，拉上他的袖子。只希望事情不会太糟糕……

“少宗主、少宗主被、被鬼将军杀害了！！”

！！

黎明明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江厌离，她手中的拨浪鼓“嘭”地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要脱了力，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双手却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江晚吟伸手护住了她。

泪水夺眶而出。

爱人再不归，喜事变丧事。

——

……

黎明明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江厌离，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金凌。

她不该叫阿羡来的……可是阿羡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除非、除非是温宁他失控了……可是有阴虎符怎么会失控呢！！明明小如兰才刚刚满月，他甚至还没有叫过一声爹，就……

躲在房间里，又是那个熟悉的角落，这一次，黎明明一盏灯也没有点，自责与矛盾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宁可将自己淹没在这片黑暗之中。

肩膀搭上一只手，身前蹲了一个人。

“……蓝湛，我们请阿羡来如兰的满月宴，是不是真的错了……”她低着头，将脸埋在膝盖里，声音很闷，但可以听出，带着哭腔。

蓝忘机不知道，他全然没有想到金子勋会去寻魏婴的麻烦，更没有想到，温宁会在那时失控，杀了金子轩。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伤心；对不起，让你内疚；对不起，我们的婚礼，不可能再请上他了……

黎明明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阿离她才幸福了一年啊……如兰、如兰才刚、刚满月！他甚至都记不得他爹的模样……阿羡好不容易有回来的机会，就……蓝湛、为什么会这样啊！”

现实一定要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才得意吗？？

抚着她的后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蓝忘机沉默着。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甚至连一句，“会好起来的”，也说不出口。

他又何尝不是呢。

——

……

黎明明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不愿出去，或者，不敢出去。她怕阿离不会原谅她，她怕看见那些人伤心绝望的样子。

蓝忘机每日都来陪她，为她定时送来三餐，看着她在自己的强行要求下，喝上几口水，吃上几口饭，然后再陪着她。担心她身体会撑不住，又在离开前，为她输些灵力。

他能感受到，心里那股沉重的愧疚，还有几近崩溃的伤心。

——

……

兰陵金氏大公子被夷陵老祖操控的傀儡鬼将军杀害的消息，已经在各世家传开。兰陵金氏在乱葬岗上喊话，要魏无羡给他们一个交代。

温氏余孽踏上金鳞台请罪，温情温宁，挫骨扬灰，其他人，一一处死。在百家的众目睽睽之下。

这些，都是黎明明回到云深不知处之后，才听得的。

不论阿羡如何去护，他们最终还是逃不过死的下场吗？挫骨扬灰！温情做错了什么！她一生救死扶伤，何时害过人！温宁他、、他……那其他人呢？阿苑他还这么小！他们怎么下的去手！！

不行！她要去问清楚！

握上归一，打开明室大门的力道几乎要将门板掀翻，黎明明去静室找蓝忘机，没有人；去寒室找蓝曦臣，没有人；去找蓝溪，也不在。

这才发现，云深不知处比平日里冷清许多——大家都去哪儿了！？

经常与蓝溪一起的女修还在，黎明明抓着她的手问她，心急如焚。

“黎姑娘……”她似乎被吓到了，咽了口水，回道，“四大世家在不夜天召开誓师大会，宗主已经带着他们过去了。”

“誓师大会……”喃喃着，黎明明松了抓着那女修手腕的手，摇着头后退，甩下袖子便向山门方向跑去，也不管什么不可疾行的家规。

交代交代交代！他们还想要什么交代！！杀了这么多温氏之人，将温情温宁挫骨扬灰！难道还不够吗！！阴虎符就这么吸引他们一群哈巴狗！！

一群混蛋！！

才跑出山门，归一出鞘，御剑而起，黎明明以最快的速度向不夜天赶去。

怎的竟没有一人告诉她！！

云深不知处离不夜天有多远，待黎明明赶至之时，天已经全暗了。

城中怨气横飞，她能感觉到，阿羡已经来了，而且，战争已然开始，是一对无数的，绞杀！

有一个白色身影跑入城中，黎明明一眼便认出，是阿离！

她去做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去寻死吗！！就算去找阿羡，也不能只身前往啊！！

咬牙，剑身向下一沉，黎明明落在地上。

淡淡的压迫感开始让她难受，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即刻起不能再使用灵力了。

但至少，要先将阿离带出来！！

她无意间抬头，却再也离不开眼。

尸体，是乱葬岗上的大家的尸体——她认得那个温婆婆……阿苑呢！？

没有阿苑的尸体，或许、他还活着！！

可现实却容不得她多想，再迟一分，阿离的危险便再多一分！提起归一，黎明明抬脚便往城中跑。

城中情况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漫天的怨气，世家弟子向四面挥舞的利刃，不管哪个，都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嘁！！”用剑支撑着身体，黎明明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怨气，“可真是……要命！！”

眼前有些恍惚，但她确确实实地听到江厌离的声音——

“阿澄！”“阿羡！”

用力甩头，让自己清醒些，黎明明抬头去寻她的位置。

看见了！在正前方！已经停下来了，看样子应该是见到阿羡或者江澄了！

可是忽地，那些怨气像疯了一样开始到处乱窜，将每一个被它侵入的人变成傀儡。

而江厌离身后，正有一个举剑而起的，傀儡！

黎明明听见魏无羡的声音，他叫江厌离闪开，她也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人，向那里跑去。

阿离不能死！！

可终是晚了一步，混沌的大脑清清楚楚地映出那一剑落在那身形单薄的女子背上的情形。

“阿离！！”

腿上一软，黎明明跌落在地，却恰好躲过一团与她擦身而过的怨气。用力吸上一口浑浊的空气，她起身，跑向那里，碰到她了。

江晚吟、魏无羡还有蓝忘机都来了。江晚吟将江厌离轻轻扶起，抱在怀中，几乎要哭出来。

魏无羡狂奔而来，跪在江厌离身前，浑身颤抖，却不知该说什么。

跪坐在地上，黎明明额头满是虚汗，用归一支撑着身体，她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阿澄！把阿离带出去，我替她治伤！”

意识尚为清醒的江厌离却摇摇头，她还有话要对魏无羡说。若是她走了，或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黎明明喘了口气，下一瞬，向后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你来做什么！”蓝忘机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里到处都是怨气，随时都能夺去她的性命！

这也是他将她留在云深不知处的原因。

在蓝忘机的灵力输送下回了好几口气，黎明明才能攥紧他的衣袍狠狠回嘴：“你还好意思说！你们把我一人留在云深不知处！来这里开什么誓师大会！！你们……”

！！

剩下的话再说不出口，她看见，有一把剑，直直地插入江厌离的心口！！再拔出时，那瘦小却坚强的女子，闭上了眼。

一瞬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黎明明挣开身后那人的怀抱，抛去归一，扑上前去，按住了那道刀口——

不能死的！！阿离不能死！！！如兰才满月，如兰只有她了！！！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了这一个念头，她必须救活她！

将灵力全部输给她，一定可以救活的！！阿离一定不会死的！！！

黎明明感觉到身后那人在使劲拉扯她，她听到他在叫自己停手。

她看到那颗鲜红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看到江晚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看到魏无羡颤抖着手伸向她，看到死死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心里面好像格外的慌张、恐惧。

再没有力气的，身子向后倒去，她说：“蓝湛，接住我——”

世界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