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

卫萧一般在刚刚辰时的时候醒。

人醒之后，他就卧在榻上看一会儿书或者是看一会儿当日要处理的公文。半个时辰之后，他会穿衣起身，林姜来为他束发。

向衡来的早，卫萧刚醒，向衡已经冲进他的房门。

“世子，世子！主子还没有起床呢！您去正厅等着吧！”林姜一路慌慌张张地拦向衡，两个人从大门纠缠到卫萧房间门口。

向衡先下手为强，一把推开了房门。

“卫萧，我来了，你......”向衡还没说完，他看到床上拿着书卧着的卫萧。

头发没有束，披在肩膀上，墨色的而又富有光泽，向衡有一种卫萧的头发，是流动的浓墨的错觉。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此时倒是认认真真看着书，有几分认真专注。睡袍的领口也严严谨谨本本分分的系着，只不过睡袍毕竟还是睡袍，领口还是深了一些，因为卫萧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书卷的原因，漏出一侧的颈窝和锁骨。卫萧的皮肤，白的简直像羊脂玉。

向衡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什么，明明都是男子。向衡暗暗安慰自己，只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已。

卫萧这时终于抬眸，看了一眼林姜和向衡，“世子来的好早，不过还要等等。世子待我束发着衣之后再商量事情可好？”

“怎得，殿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家都是男子，我在不在都一样。”向衡把“大家都是男子”咬地挺重，可能是为了掩盖自己觉得卫萧赏心悦目的心虚。

“嗯，说的也是，那世子就在这儿等我片刻。”卫萧说着就换起衣服来。

向衡以为卫萧怎么也会坚持把自己赶出去，没想到卫萧全然不在意。这一下轮到向衡自己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卫萧在凉州临时住的宅子不大，这一间屋子也各个方面够放置生活的物件和一张书案。卫萧此时换衣服，向衡就算眼睛不盯着卫萧，余光也避不开卫萧。

向衡一脑门子的尴尬，什么也思考不得。就只能记得卫萧肤色白，身材比例极好，劲瘦秀丽。

卫萧换完衣服，向衡才找回自己的魂儿。

林姜快步走上前去给卫萧束发。

绸缎一样的黑发从木质的梳齿中漏下来，渐渐变得更加服帖乖顺，林姜的手十分熟练地为卫萧扎好一个发髻，卫萧选了一个银制的，镶嵌着一块儿椭圆形青玉的发冠递给林姜，林姜为他戴好，反复正了正，确定一丝不苟，才算是梳好了。

“世子这是决定好了要与我‘狼狈为奸’了？”

“谁要与你狼狈为奸了？是，是我父亲让我来的。”

“哦？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世子若是为侯爷所迫，现在就可以回侯府了。侯爷那边，我会安排人去说，世子不必担心受罚。”

“不，不用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咳，我的东西都带来了，我就勉强，嗯，勉强来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帮我。”

“哦，原来世子还是觉得在我这里是委屈。那世子还是请回吧！”卫萧临时起意，非要逗一逗这傲娇的狼崽子。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怎么就学得如此‘心是口非’？

“不，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行了吧？！我自己想要机会！你不就是想听这一句吗！？”

“我想听也要世子肯说的出口才行。世子的脸皮也太薄了一些，扯谎一眼就被看出来了，你要跟着我做些什么勾当，连撒谎的本事都要从头学起。按理说这西北的风沙如此大，世子的脸皮这么薄，怎么经得起十五年的风吹？”

“谁都和你一样脸皮厚？！你这么忙，还有心思与我斗嘴皮子！你且说你对我有些什么安排，我安置好东西就能开始了。”

“嗯。我对你确实已经有安排，不过你在我这里不用什么都听我的，你毕竟还是世安侯府的世子，这是事实，而且我要的是一个自己能运筹帷幄的人。你看这样可好？我的侍从做起，我给你机会一步一步走着来。你没有参加武举，想封职，便只能靠立功。毕竟所有官职无论大小，还是要上报吏部。你先做我的侍卫，虽然没有什么职位，但是私下里我会让他们拿你当半个主子看，我带来的人你都可以用。如此倒也方便你随时跟着我，也跟林姜学学办事的机灵。”

林姜没由想到主子会夸自己，面上带了几分自豪。

“嗯，我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我不会纠结官职高低。”向衡说不纠结，那就是真的没有在意过。

“既然这样，林姜你就带世子去安置东西吧。世子就住我隔壁这一间屋子吧。”

“是，主子。”

“那个，殿下就别叫我世子了。殿下叫我向衡就好。”

“你字什么？”

“鸿渊，那我唤你阿渊有什么不可？”

不知怎的，向衡忽然感到春风拂面的亲昵，面上都红了。

“殿下随意。”向衡急匆匆地从房间里溜走了。

卫萧偷着笑。

向衡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是一直来气：我跑什么？是那狐狸脸皮厚，会捉弄人！谁知道他叫人的时候就如此亲近，保不齐到头来却是笑里藏刀！还没有谁叫过我的字呢！阿渊！？这头一份儿的光荣，让老狐狸给占了！不过“阿渊”，当真是好听，我的字，果然很好听。

向衡忽然想起在在家习武院子里，卫萧称自己是卫云安。

云安。

那老狐狸怎得起了一个这么风轻云淡的好字？！也不看看自己多能搅和浑水！还叫什么云安？配着那一副好皮囊，该叫祸水还差不多！

向衡简直义愤填膺。

皇子的侍卫，也是宫中卫队统一负责的。不过卫萧得皇帝重视，平时做事也需要方便，于是才有自己培养的暗卫和杀手。不过一般不会放在明面儿上，除非要啃硬骨头，才会拿出来。

此时向衡要还的衣服，只是与宫中侍卫的制服一样。玄色而无任何纹理，不比绸缎顺滑，这布料结实硬朗，形制也简洁。向衡对着铜镜照了照，挺合身。虽然不是什么锦衣，好在显得人更加结实挺拔，显出几分成人的韵味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但是对于卫萧或者向衡这样脸蛋儿的人来说，再好的衣服只能是锦上添花，衬的人更好看；而再普通的衣服，也不会显得朴素，反而让人更把注意集中在那一张俊脸上。

向衡还是很满意的。

他大步走出房门，走进卫萧的房间。

林姜正在和卫萧谈论什么公务，见向衡进来，便停下来等着卫萧的示意。

“日后阿渊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论事不必瞒着阿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阿渊也无妨。林姜你接着说吧。”

向衡听着这一句“我的人”，仍然是浑身别扭。

“是，殿下，根据向侯爷送来的官轶，其中掌管军械的，是兵部十几年前从中央下派来的陈久......”

林姜继续一条一条地罗列着有关官员的详细情况，卫萧按着额头听着。他今日必须记住所有的官员是什么来历，在朝中有无关系，个人是什么履历。他已经准备好，要从军械部这一环下手。这样来的最直接，也最方便。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在于此，父皇给他的钦差之命也清清楚楚的昭告天下，卫萧此行就是为了“凉州箭外泄”一事。虽然正面出手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他现在是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

凉州是稷朝的边塞，出了凉州西北方向就是荻北。荻北向来是不肯安分的，可是稷朝终究是士农工商建起来的大国，荻北一个游牧的部落，要吞下稷朝也是痴心妄想。

但是近年来，荻北换了新单于，似乎并未搞出什么大的动静，可是一天一天强了起来，行事也聪明的多了。

卫萧听说这新单于是从小被送去中原，十七岁才又回到草原。一定是早就耳濡目染了中原的文化，见识了中原的世面。

如此一来，也怪不得荻北这一群莽夫居然开天辟地地能把注意打到军械武器上来了，原来是换了一个聪明的头脑。

荻北的不臣之心，是不是也准备要冒头了？

卫萧想着，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