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故事（214）

214

这一夜，张启几乎没怎么睡着，被掏空的胃不曾有一时一刻的消停，思绪在去留之间摇摆，吴晓东愤懑的声音尤在耳边，陈阿姨的担忧是那么的真实，他觉得原本温暖如春的卧室变得如冰窖般寒冷，而他的小姑娘却在纷飞的战火中挣扎呼救。

他听到她叫他“阿启！”，他听到她在喊“救救我们的孩子！”，他拼劲全力往前冲，却被一股股炸弹爆裂时灼热的冲击波掀飞，恍惚中，小姑娘已经没了声息，年轻而秀气的面颊上满是鲜血，他看着缓缓合上的曾经明亮如朝阳的双眸，想撕心裂肺的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心脏像被一只残酷的手掌无情的蹂躏，身体如同跋涉在荆棘从中，鲜血淋淋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张启，害人害己，害人害己！”

张启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息，忽然，他像想起来什么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楼下，小姑娘正说说笑笑的帮陈阿姨准备早餐，顾叔叔一如既往地看着新闻，一切都没有改变，都还是原有的温馨，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脱力的把头抵在身前的栏杆上吃力的急喘，等着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开，等着狂跳的心脏恢复平静。

顾筱筱似乎有心灵感应般抬头挥挥手，“阿启，赶紧去洗漱，你的粥已经熬好了。”

张启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眩晕应了声，转身进入卫生间用凉水让自己清醒，手脚冰冷口鼻处却火烧火燎的灼热，这种熟悉的感觉应该是在发烧，看来免疫系统还是没有恢复，昨天不过是在外面多待了会儿，这要是进行抗寒训练自己哪里承受的住。

看着镜子中一脸疲惫的人，张启终于做出了他认为完全正确的决定，回到利刃，回到项目组，继续深化特种作战的改革，在明确特战群组的建设的目标、方向、路径的基础上，探索出有中国特色的特种作战的方向与思路，其意义不仅仅是解决几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也许更加完善的组织，选拔，训练，情报等体系可以挽救更多年轻的生命，让他父母的悲剧不再重演，让更多的家庭可以团聚，与之相比，他张启个人的幸福荣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爱情并不一定长相厮守才是圆满的结局。

他轻轻一拍身前的大理石台面，挺直腰板向外面走去，也许这是他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天，他格外珍惜。

早餐后，陈教授和顾院士都要赶着去上班，临走不放心的叮嘱小姑娘，“昨天太累了，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别再去外面乱跑，小启身体还没复原要多注意些。”

顾筱筱一口答应下来，她也看着这人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她爸妈刚出门，徐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老师想让我过去帮忙做几个实验，他说新进站的博士回家过年还没返京。”顾筱筱有点儿舍不得和张启分开，可是，老师呼唤她又不能不去帮忙，“你也别陪我去了，实验室没地方休息。”

“嗯，我正好在家把屋子收拾一下，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张启帮着小姑娘穿外套，心中怅然若失，这下连最后的二人世界都没有了。

顾筱筱走后，张队长一刻也没有闲着，先在手机上定了晚上飞NC的机票，接着便开始按着整理内务的标准做全屋的大扫除，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擦得一尘不染，再仔仔细细的把露台上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不过，他觉得有一点陈阿姨没有说错，今天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糟糕，才干了这么点儿活腰椎就像要断掉一般疼得他一阵阵犯恶心。

他不得不靠到床头休息一会儿才勉强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登机箱实在是太小了那一柜子的衣服他只能选择把原来的装进去再加所有的内衣裤，绕是如此，还是差一点儿没能拉上拉锁。

一切收拾停当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高烧让他并不觉得饿，凑合喝了两口早上剩下的粥又恶心的险些都吐了，不过，想着小姑娘走前说是想吃烤鸡翅，已经两点多了再不去买恐怕腌制的时间不够。

强撑着穿了大衣出门，超市发离得不太远，采购了一圈回来也没用一个小时，然而，拎着大包小包刚进门，心口传来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玄关的墙边，购物袋掉落在身旁。

好在，看看表这次昏迷的时间不长，他撑着身后的墙壁站起来，决定还是先吃了退烧药再说，至于副作用，也许自己的身体经过道长的调理后会不再那么明显。

不过，他忘了道长让他再修养一段时间，就他这两天作死般的折腾，能叫修养吗？于是，在他出了一身冷汗体温降下一些后，头晕恶心也同时找上门来，做饭的功夫已经跑卫生间吐了两三次，在陈阿姨和顾叔叔进门前还没有虚脱，完全是靠着他强迫自己灌下一杯蜂蜜水的功劳。

陈穆清环顾四周，房间被打扫的简直都要泛起亮光，再看看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一面感慨准女婿的懂事能干，一面又心疼怕把孩子累坏了，“让你好好在家歇着怎么这么不听话，看看这一头的汗，赶紧擦擦。”

借着拿纸巾帮张启擦汗的动作，陈教授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在确定没有发烧后才稍稍放了点儿心，不过，她却不知道这全是退烧药的作用。

“阿姨，我好着呢，干这点儿活不累。”张启接过纸巾起身去了卫生间，等他再出来时，小姑娘刚刚进门。

“哇，好香啊！阿启，是不是烤了鸡翅了？”

“是，不许偷吃，先洗手去。”陈穆清把闺女伸过来的小爪子打掉。

顾筱筱装可怜，眨巴眨巴大眼睛，“阿启～～”

张启摇摇头，夹起块鸡翅让小姑娘咬了一口。

陈教授觉得自家的小魔头快被宠上天了，顾院士偷偷冲准女婿竖了竖大拇指。

晚饭时张启的话很少，只是默默的听小姑娘和顾叔叔天南海北的瞎扯，适时的往她碗里夹菜，今天的话题一直围绕着各种灵异事件，从苏美尔文明到达尔文进化论再到尼鲁比星是否存在，以及对于质量守恒与宇不对称理论。

“这爷儿俩凑一块就这个德行，小启，你别只顾着给筱筱夹菜，自己也多吃一点儿。”陈教授更心疼准女婿，自家丫头总是粗心大意的不懂得照顾人。

“在家呆了一天不太饿，阿姨，您试试我炒的的香菇油菜味道还可以吗？”张启现在不吃还直想吐，只是象征性的往嘴里填了几颗米粒，转移了话题。

晚饭后，顾筱筱抢着去刷碗收拾桌子，她觉得妈妈昨天说的有道理，结婚后阿启又要忙着完善项目组的各种资料数据，又要训练利刃出任务，肯定没时间做家务，她需要多学些生活技能，让张队长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张启却坚持不让她动手，还说一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还有叔叔阿姨说。

顾筱筱看着这人一脸严肃的神情，暗搓搓的想，自家阿启今天表现这么好，不会是终于开窍了想向她求婚吧？心里盘算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表现一下，是扑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送上个甜蜜的香吻，不过，也不知道这家伙准没准备鲜花和戒指，其实吧，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只有他开口她就嫁。

顾院士却不像他家闺女儿那么乐观，眉头皱起，眼中隐着担忧，一进门他就觉得这孩子今天心事重重的，不会又想不开跟自己较劲。

果然，张启在洗好碗把厨房和餐厅都收拾利落后，郑重其事的坐在叔叔阿姨的对面，还把小姑娘也轰了过去。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始终觉得……觉得……我和筱筱不太合适，我想……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张启将双肘支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细密睫羽无奈的低垂，就像被风雨打落的蝴蝶翅膀。

顾筱筱正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向自己爸妈提出想娶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笑容僵硬在脸颊完全被震惊得忘记收拢，“你……你说什么？阿启，我没清楚！”

“我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张启咬牙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胡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是不是想求婚，高兴过头才说错了？”顾筱筱拔高了音调，腾地站起来。

陈穆清同样震惊得也想起身，却被身边的一双大手死死按住，“不是说好了吗，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只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陈教授这个郁闷，她今天刚刚问清楚部队上结婚的手续，还没等到和准女婿谈就被这位资深的特战队长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启握紧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而不受控制的颤抖，眼眸抬起时早已把所有的伤痛不舍全部埋葬，省下的只有冷静与决然，“我现在很清醒，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这里的一切才是最适合你的，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禁不住特战队的战火硝烟，面对现实吧，顾博士！明天我会提交申请，解除你客座顾问的职务。对不起，叔叔阿姨，我不应该把她带进一次次危险的战斗中。”

顾筱筱被气的直哆嗦，这人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摊开来讲到明面上，是我的错我可以改！”

张启也缓缓站起身，腰背挺拔，目光直视过去，“没有对错，顾博士，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里轻松安逸的生活才是你本该拥有的，而且……”他深吸口气，“而且，无论是项目组还是利刃都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不是专门给猎奇冒险提供的保护伞，我也不能再用队员的生命为你保驾护航。”

“你………你……你TMD混蛋！”顾筱筱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他是疯了吗？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任性妄为，一无是处的累赘，“好，很好，不就是分手吗，没问题，至于客座顾问，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小姑娘受伤的神情在眼前不断放大，张启觉得胸口的疼痛不断深入，令人窒息，他默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又念了一句珍重，低头在手机上叫了辆车，“我定了晚上十点的航班，得走了，至于报告，我还是会提交。”

听到这人真的要走，顾筱筱顿时没了气势，莫名的心慌，但已经被嫌弃了还要死皮赖脸的纠缠，她却是做不出，外强中干的嚷了一句，“你……你要是敢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张启扭过头，不敢看小姑娘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叔叔阿姨，对不起，这几天给您们添麻烦了！我……走了！”

陈穆清看看面前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叹口气，走过去帮他拿羽绒服，“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无论训练还是出任务都要注意安全！”

“嗯……阿姨……我……”张启诺诺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此时心中萦绕的除了对不起其实还是对不起。

“好了，不说了，叔叔阿姨都明白！不过，等你把那个特战群组搭建好，如果不忙了，再来家里小住几天好不好？也就你有耐心愿意陪着叔叔下棋。”顾泽铭帮他把放在玄关角落的旅行箱提了出来，“走吧，好男儿就应该保家卫国，志在四方！”

张启抿着唇，挺拔了背脊立正，郑重其事的抬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后，接过旅行箱毅然决然的离开，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怕只要有半分犹豫就会后悔，就会把早已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揽入怀里，娶她回家。

顾筱筱抹了把眼泪，“爸，妈，我去睡觉了！”

陈穆清看着小丫头逃上楼的背影，斜了自家老公一眼，“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闺女儿大了，多鼓励鼓励。”顾泽铭似乎不怎么担心，“小启那孩子心事重，劝是劝不通的除非他自己想明白。”

“知道了，也不看看你媳妇儿是干什么的。”陈教授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跟着上楼去安慰自家闺女儿去了。

在他们这些过来人眼中，正所谓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年轻人吵吵架闹闹分手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生长过程差异这么大的俩孩子，磨合期总要有些波折的。

顾筱筱本以为她妈妈会给她出些好主意，或者好言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然而，陈教授只说了句，“想哭赶紧哭，哭完了睡觉，明天是不是还要去老徐哪里做实验？”

顾筱筱眨巴眨巴眼睛，一下没了伤心的感觉，“你是我亲妈吗？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所以呢？你觉得妈妈应该怎么做？是把小启揪回来打一顿屁股？还是陪你伤心流泪要死要活呢？”

顾筱筱忽然觉得其实对于张队长这样的熊孩子就得好好打一顿屁板子才是最佳选择，“得，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呢，他不是嫌我是吗？等我帮老师做完实验就回项目组，开玩笑，我一学神会是个累赘？”

比起十分想的开的顾筱筱一家，张启这晚可不怎么好过，刚进了安检他便觉得退烧药的效果逐渐消退，走到登机口的路上他不得不坐下来好几次等着呼吸顺畅些。

掂量了一下，还是选择把航班号发给了乔栋，预计到NC时应该是后半夜了，他不太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