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2）

第二章

天色早已暗了，与登华宫母子温馨用膳不同，仍身处风雪中的萧定权。

顾思林在远处就看见，萧定权身穿单薄跪在雪地里，隐约在颤抖。

“殿下，殿下......”王慎出声提醒。

雪虐风饕，萧定权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只听的到寒风瑟瑟，全身已然麻木。

顾思林撕掉萧定权的手书，并无一言走向殿门。

萧定权抬头愣愣看着，“武德候......这是......”

萧睿鉴看向殿外，目中精光大盛。

顾思林看向殿内，目光坚定。

顾思林进殿后向萧睿鉴行礼，“臣顾思林叩见陛下。”萧睿鉴笑着扶顾思林起身，慕之多礼，快快请起。”他触到了顾思林袖子里的臂鞲。

“谢陛下。”

“重阳之后，幕之好像就再没进过宫了吧。”

“是。”

萧睿鉴指向棋盘，“这局棋从重阳摆到了现在，朕还以为慕之总算想起陪朕了局，看来不为太子慕之是不会进宫的。”萧睿鉴揶揄。

顾思林起身，“陛下，臣，真的不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萧睿鉴露出精明意味的一笑。

顾逢恩上前呈上军报。

萧睿鉴佯装大怒，“这么要紧的军情李明安为什么不报！”

小史不知所以，慌忙跪下，“陛下，军报......”

陈瑾抢过话头，“陛下，连日大雪，军报有所延误，陛下息怒。”

萧睿鉴故作姿态，“下旨长洲，李明安夺俸申斥。”

“是。”

“李明安书生将兵，怕是要误大事啊。”萧睿鉴引出由头，“事关国运，仓促之间慕之以为，谁可以为干城？”

早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份军报就已经呈上了。萧睿鉴就是想要顾思林主动请缨。

“若陛下以为老朽尚堪驱使，老朽便以朽病之身再赴北疆。”

顾思林知道萧睿鉴的目的，陪他演一出戏只不过是为了萧定权冠礼之事。

“臣，只怕又像三年前，令朝野议论，臣身为外戚，拥兵自重，恐臣犯君威，有伤圣上英明，也不利于太子殿下呀。”

“社稷有失，朕就是罪人，孰轻孰重，朕心中岂能没有定论。你放心，只要你不负国家，朕，自不负你顾思林。”

顾思林出了殿，把外袍解下来披在萧定权身上，“殿下，受苦了，是臣之罪。”萧定权靠在顾思林身上，“殿下，阿宝。殿下，不用担心了，已经没事了。”

萧定权微微起身，摸了摸顾思林身着的甲胄，恍然道，“舅舅。”他缓缓看向顾思林，原来真的不是他。

萧定权被顾逢恩背起，他不甘地望着大殿。

顾思林将那团纸屑引了火，扔向雪地。那火苗在雪地里仿佛暗示无言的宣战。

登华宫内，萧定棠焦急地来回踱步，赵贵妃看起来似乎很从容。“娘娘，晏安宫传出来的消息，武德候再掌兵权，圣旨......三日之后，皇太子殿下......元服冠礼。”赵贵妃挑着蜡的手垂然落下。

在山水间，陆英正和长女陆文昔交谈着。陆英看着女儿画中的鹤感叹，“京城雪深，我们的这位储君也许还不如这画中鹤，自由潇洒。”

陆文昔嫣然一笑，“唳清响于丹墀，舞飞容于金阁。鹤，实为猛禽，可以搏鹰啊！”

顾逢恩进了东宫就见萧定权闭着眼泡在水中，他玩心大起，向萧定权泼水，“醒醒，醒醒，醒醒！”

萧定权忽地睁开眼，他眼神有几分混沌，又梦魇了啊，这次是梦见顾思林被赐死。梦中，他不停地磕头求萧睿鉴饶过舅舅，可萧睿鉴充耳不闻。他眼睁睁地看着舅舅被拖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他连忙撩水冲了冲脸，幸好是梦。

“冠礼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顾逢恩坐下，将腿伸进水中。

“舅舅，离京了吗？”萧定权问。

“走了。”

萧定权放开纸船，“没有旨意，我也不能去送他。”

顾逢恩灿笑，他怎么会让太子去送父亲。“衮冕应该都准备好了，快去更衣吧。”

太子元服冠礼，蔚为壮观。尚服局，张尚服为太子检查冠礼服饰，“这是金带，玉带呢？”“尚服恕罪，小人这就去找。”

吴氏擎着玉带从身后为萧定棠系上，萧定棠低头看了一眼，“玉带，是天子和太子专用的服制，这是僭越。”

“那大王就治小人的罪好了。”

萧定棠撇开笔，拉吴氏入怀，“胡闹。”“这几个字认得吗？吴氏大惊，“这，这难道说的是......”

“三年前皇后崩逝，太子却未侍奉在旁，令皇后孤独遗世，这是大不孝。指使他小表哥用一封假军报夜开宫门，置君父安危于不顾，这是大不忠。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乃本朝大忌。”萧定棠将檄文卷好。

“姐姐只要上楼，把这讨伐檄文，当着天下人的面抛下去，剩下的事，我和岳丈中书令来办。”

门外，张尚服稍不留神，金带掉落在地上。

吴氏将玉带交给宫人，萧定棠随后出了殿门，捡起遗留的金饰，心中已有定论。

张尚服带着冠礼服饰来到东宫，想起萧定棠和吴氏的密语，惴惴不安。

萧定权悄悄走到张尚服身后，“皇太子驾到。”

张尚服惊然转身，“殿下恕罪。”

“可以恕罪，不过要先替我当一点小差事。”萧定权将梳子递给张尚服，触到了她因心神不定冰凉的手，“张内人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啊？是不是也着凉了？”

“人家早是尚服局的首长了，殿下不要再用以前的称呼了。”王慎笑呵呵道。

萧定权用发簪敲了敲桌子，“我这么高的时候，张内人就跟在皇后身边供职了，她是我娘的故人，是吧。”

张尚服局促地笑了笑，心下犹豫。

萧定权扭过头，“今天是我冠礼，张内人去吗？”

“国家大典，小人没有列席的资格。”

萧定权回身，眼中失望的神色掩不住，“去吧，就当是代我的母亲去。”

张尚服手一顿，看向镜中的太子，忆起过往皇后母子的恩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