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儿,安溪唱起了夹心教会给他的最后一首歌。他记得那时候夹心为了准备春节前的公司活动,刚学会了这首歌,便总是唱给自己听。但后来,碰上疫情爆发,就隔了很长时间没见面。之后他们公司的新企划一定产生了新的歌曲,不过那时候夹心还没完全学会,也未来得及教会自己。
虽然时间久远,一个季度有余,但他记得每一句歌词,自己唱起来的时候耳边回荡着的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夹心那带有独自特点的声线。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
我侧耳且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看到曾看不见的画面,听到听不见的声线
你给我了超能力,在你离开了我以后
曾经的我,太过于自私,只照顾我自己
曾经的我,太傻,不懂得你的心
现在的我,一天天在改变,明明你不在我身边
却因为你而改变,因为你给的爱
每一次我想你,全世界每一处都是你
夜空下的雪花,每一朵都是你的泪滴
好想你瞬间就在眼前,好想让你回到我身边
这无力的超能力,也没有办法挽回你
半首歌刚过,恍惚间安溪似乎看到了夹心的身影,就在人群后面,在一大团玩具氢气球的底下,但那个影子转瞬即逝,等再细眼瞧去的时候,人群中已经消失了对方的模样。
他曾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他想起夏日的午后,这座城市的温度升到了近四十多度,大街上的行人稀少,全都躲在了家里纳凉,长满黄桷树的街道沉闷潮湿,透过缝隙的阳光在地上打出一片片白色光点。
两个人提着一袋塑料瓶,争论着去买几块钱的矿泉水。夹心更喜欢喝甜的饮料,但是跟自己一起的时候,宁愿喝便宜的东西。夹心是善良的,也是易变的。
“有夹心经常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他想起自己曾对左航说过这种话。但左航欲言又止,表情里蕴含着很多没说出来的语言。那时候的自己也很傻很天真,觉得什么都是永恒不变的。
这一次,他妥协了,只要没有离开这座他一直生活一直奋斗过的城市,什么样的家庭他都愿意接受。
院长对一对父母说道:“按照原则,你们是不具有收养条件的,不过考察过后,根据你们的状况,和孩子自己的意愿,安溪可以归你们收养。但要注意,因为你们不合条件,所以只是代养关系,不具有法律上的亲子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你们作为干爸干妈好好待他,让他获得更好的成长条件,他以后也心怀感激,愿意报答,我们还能奢求什么更好的机会呢?”她还跟那对父母握手,“福利院感谢你们的付出。”
安溪听在耳中,并没有特别的感触。他只知道,要离开这个短暂的住处,去一个新的住所了,他临走前交出了最后一次演出赚来的钱,院长不愿收,但安溪坚持,他不想欠着任何人。
路上的时候,他想到,自己欠夹心的最多,他跟着自己走过那么多山城的马路,无论春夏秋冬,提过塑料袋,背过硬纸板,也不要卖来的一分一毛。他陪过那么多日日夜夜,唱给自己他刚学的歌,倾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但这一切,就像夏日里的彩色气泡一样,噗的一下就破掉了,空留午后的热浪和蝉鸣。
但这一天注定会是神奇的一天,倒不在于安溪换了新家,有了家人,而是在进门的那一刻,他看到客厅的隔断架子上摆满了家庭照片,每一张上面都有夹心。
“你得等他从公司回来,每一次他回来得都很晚。”干妈说道。
安溪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干爸干妈给欺骗了,因为初次接触的时候,他们只说自己的儿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却从没提起他的名字。
安溪很想问,是夹心让父母来福利院收养自己的呢,还是一切都是阴错阳差的巧合而已?但他没敢问,平静拘束的外表下只留汹涌澎湃的心情。
还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等门口响起铃声的时候,安溪心里砰砰直跳,“一定是他回来了。”厨房里的妈妈说道。安溪僵直着去开门,结果门外果然是夹心。
邓佳鑫你来了!
夹心用有些不真切的嗓子问道。
他知道,而且在装作十分平常,安溪觉得。
夹心换过鞋子,
邓佳鑫今天吃什么?
他问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问,顺手还把书包一扔,整个身子躺在了沙发上,但没稳当就滑到了地板上,还顺势滚了几圈。
夹心爸爸大怒,弯腰把他拎了过来,往屁股上就是一顿打,“你幼儿园的时候在地上滚来滚去就算了,小学也这样,现在是个初中生了,还这样!你有见过哪个初中生躺地上滚来滚去的。”
爸爸还不忘向安溪介绍自己育儿的独到经验,“没有什么问题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看样子,爸爸很乐于分享这个经验,安溪相信,夹心的屁股肯定对这个育儿经验印象深刻。爸爸还不忘补充说,夹心从蛋里孵出来的那天起,就皮得很,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