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受辱

十月十日，阴云忽扫尽，朝日吐清光。

天还未亮时，阮氏就带着几个庄子里的妇人聚在白家的小门楼忙活起来，小茴单手捧着下巴靠着窗棱呆呆看着后院的杂草，啊徵说杂草丛生自有它的缘法，便不曾打理这满院子的杂草，杂乱的葱绿之间星星点点有些黄的、白的、蓝色的小花，又想着自那夜看到黑影进了小门楼让于堇追上去，已然过了半月有余，于堇始终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偷偷试探着问过阿姒，阿姒却说并没有什么黑影也不曾见过于堇，便是她在枫林县小住时，每隔五天他都想法子给她送信息，如今这样太奇怪了，小茴不敢再胡思乱想，走进啊姒的房间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阮氏仔细把发簪稳稳插在为啊姒盘拢起来的发髻间，又觉着太过于素净了，正好看到小茴进来，“小茴，门外的木槿花还开得正好，你挑几朵样子好的拿来，阿姒这一做咱们中原女孩子的打扮可真真是比天仙还美呢。”阮氏看着铜镜里的可人儿十分欢喜，穆山托了不少相熟的人去找白大兴，杳无音讯，都说他兴许已经死在外面了，啊徵近日里又赶上月考，关系着日后的科考，啊姒便不让他赶回来。

小茴摘了几朵又大又好的木槿花进来，啊姒刚换了一身桃红色的纱笼长衫，衬得肤如凝脂更甚雪，小茴都被惊艳得有些发痴了，再配上颜色左近的木槿花真真成了画卷里走出来的花仙儿了，那位明家少主真是享上艳福了。

“来了来了，明家的车队到了庄口，正在下车呢。”一个妇人一面笑一面小跑进来告诉阮氏，虽然穆山已经不是庄头了，庄子里的妇人还是以阮氏马首是瞻。“去去，去叫穆山来吧，总要有个男人做主才是。”阮氏推着不知何时混进来看热闹的芽仔儿，赶着他去叫穆山。

谢娘搀着沅秀郡主走上双虹桥，就庄子来说，青云庄的确不俗，刚下桥就看到白家小门楼前热闹得很，谢娘仔细着脚下的路，身后的明风致恨不得快走几步马上就冲到小门楼去看他的新娘子。“风致，你是明家少主，不可让那些乡野村夫的看了你没规矩的样子。”沅秀郡主拉了拉明风致的袖口，提醒着。

阮氏和穆山亲迎了沅秀郡主和明风致进屋，屋子已简单修缮又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摘了不少桂花装饰，到有几分雅致。

沅秀郡主自然是上座的，穆山不敢以白姒长辈的身份也坐上座，就择了一个下行的位置坐下来。

媒婆摇着团扇一路说着吉祥话进来，“这位想是白家的尊长了吧。”媒婆对着穆山说话，穆山看了眼沅秀郡主，“也算是吧，啊姒的父亲不知所踪，这孩子也算是我夫妻二人一手照顾起来的。”

“赵媒婆，便是娶一房妾，没有那么多规矩。”谢娘冷冷的提醒着，妾字一出，让众人听着议论纷纷，都说宁为农家妻不做贵门妾。

“那是了。这位尊长，那，咱就请一请女儿的八字吧。”

站在穆山身后的阮氏立刻把准备好的八字庚贴交给媒婆，媒婆又从谢娘手里接过明风致的八字庚贴，择了一张小方桌，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只香炉，点了半截香朝着天地一拜嘴里振振有词的说了一通，才小心翼翼的把两个孩子的八字平铺在桌上，又拿出两只做工不凡的玉雕鸳鸯压住。

赵媒婆看了半晌，面色不好，眉头紧蹙，沅秀郡主喝的茶是自从府里带过来的，对赵媒婆的异样并不惊讶，“有什么话只管如实说，婚姻之事不可儿戏。”谢娘提醒着赵媒婆要如实说话。

“那老妇人就直言不讳了。明少主的八字与白家姑娘的八字可谓是处处相冲，若要成了一家，必是灾祸至家宅，府邸不安生，见血尤不足，断魂才可破啊，乃是下下相。”

“什么意思？”一听着什么灾祸，又是见血又是断魂的，穆山也坐不住了急切的询问着，内屋里小茴握着啊姒冰冷的手，担心她听了这样的话会伤心，啊姒波澜不惊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摘下发髻上的发饰，“小茴，我梳不惯你们中原女孩子的发髻，帮我拆了吧，伯母怪罪的话，只说是我叫拆的。”

“阿姒，你不要听那些媒婆乱说，那些人就好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好骗银子。”小茴安慰着啊姒，果然她是在意那几句不中听的。

外间。赵媒婆的话音一落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那可有破解之法？”明风致有些着急的询问着，便是再难也要破了这庚相，把啊姒娶进门。“若真要过门，也得是夜里子时出门子，请五路小鬼开路，再请一尊夜游神爷爷像跟着一路进门，三跪九拜之后镇在院子的东角，每月十五须得斋戒沐浴断食诵经祈福，方可化一化血光之灾。”赵媒婆说得真切，让在场的人无一不信，穆山看着阮氏，心中想着这样前所未闻的规矩怕是不能随便答应吧。

“风致，明家从没有这样的规矩。”沅秀郡主提醒着自己急火攻心的儿子，明风致看了一眼的母亲，不止是明家，便是整个黎国恐怕也没有夜里成亲的先例。

“我不同意。”阿姒从内屋走出来，拆下了发髻梳成光洁的发辫，换了一身青黄色的长衫，脸上的妆容也已经洗净，“我本就不是你们中原人，我姒族只信奉西王母娘娘，不拜其他的神仙，何况，姒族也没有夜里成亲的规矩，虽只是为妾，若不能堂堂正正的，便罢了。”阿姒坚定的直视着沅秀郡主，沅秀郡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就是这个桀骜不驯的眼神，明风致走过来拉住啊姒的手腕，“娘，我要娶啊姒，就光明正大的按规矩来。什么狗屁的灾祸之说，左不过是一个老妇胡说的罢。”

“行。既你亲口说光明正大按规矩来，咱们儿就按规矩来办。”沅秀郡主立刻就松口了，这到让啊姒有些意外，莫非郡主宠爱少主之说乃是真情实意的？

“不过，便是为妾，也得是清白之身，我便是不顾白姒出生异族的身份，怎么也得是清白干净的女孩子吧，若不然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对明家的列祖列宗。”

“娘，我与啊姒并无半分越矩……”

“我虽长居内府不大出来，也是听说了白家姑娘跟鹤园的那位二爷不清不楚的。白姒，你可敢验明正身？”沅秀郡主看戏似的看着啊姒，啊姒读懂了那个眼神，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计谋，自己竟失误至此。

“来人，验明正身。”沅秀郡主恨不得马上就让白姒在明风致跟前变成一文不值的烂泥，谢娘带着几个从府中带来的妇人拖着阿姒进了内屋，穆山和阮氏还有几个妇人上前去拦，“郡主，便是您再不喜欢阿姒，也不必如此折辱她吧。清白一词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有多重要，您也是知道的。”阮氏跪在沅秀郡主脚边磕头，小茴也跟着母亲跪下来求郡主。

“娘。”明风致心力交瘁却又毫无办法，只得看着母亲如此欺负心上人。

“让一个不干净的人进了门，你对得起你爹，对得起明家的列祖列宗吗？”沅秀郡主厉声怒斥到，明风致便不敢再说话，小茴失望的看着明风致，“明少主，你一口一个要娶阿姒，你却不敢为了啊姒违抗母命，阿姒跟着你是不会幸福的。”小茴振振有词的数落着明风致，沅秀郡主哪里容得下一个乡野村妇说半句明风致的不是，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小茴脸上，小茴被打的眼冒金星，唇齿间一阵腥甜，渗出细细的鲜血沿着嘴角落在地上，阮氏心疼的将女儿护在怀里，红着眼睛瞪着沅秀郡主。

“哟，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热闹。”僵持之间，鹤二带着佩芝、迎月两个丫头进来，身后跟着林柳叶和几个壮汉。

“你来做什么？”明风致一看到鹤二就莫名有火，上前拦住鹤二的路，鹤二推开明风致，径直走到阮氏跟前，把小茴从阮氏怀里拉出来，看着她又红又肿的脸咂咂嘴，“没事吧。长寿知道了又得扒我一层皮。迎月，请了郎中去穆家。穆夫人，您受惊了，先回去照顾孩子们吧。”

鹤二送走阮氏和小茴，又走到内屋门前，穆山挡住门口摇着头，示意鹤二不要打开，鹤二大概猜到屋里的情形，气愤的握着拳头叹了口气，转身冷冷看着明风致。

林柳叶干脆坐在沅秀郡主同席的高位，自顾倒了茶壶里凉透的粗茶来喝，沅秀郡主曾打听过林柳叶的来历，是个不对付的女人，“想必郡主也查过我的来路，我爷爷一辈确实曾做过几年的山匪后来被朝廷招安才做了官，我出生匪寨，骨子里最是不讲理的。要不是我家老二心疼啊姒，老子早让人绑了送他屋里去了，那还容得下明家来闹腾。”

“那也是白姒自愿嫁给我儿为妾的，我并没有逼她。如今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不知鹤家此刻前来又是所谓何事？”沅秀郡主瞪了一眼满脸担忧的明风致，今日她堂堂郡主身份在这些平头百姓跟前失了分寸都是拜他所赐。

“当然是来定婚期的。”林柳叶没有半分惧怕的直视沅秀郡主，又是这样的眼神，白姒的眼神让人心慌害怕，林柳叶的却让人不容置疑。“一女嫁二夫，呵呵呵，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沅秀郡主重重放下茶盏，脸色铁青。

内屋的门打开了，一群妇人悉数走出来，被拦在外面的妇人也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张望且议论纷纷，鹤二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就冲进去，看着被脱得精光的白姒一脸惊恐的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心早就碎了一地，恨不得一刀两刀把刚才那些妇人垛成肉泥喂狗。

“如何？”沅秀郡主眼神示意谢娘。

“哪里还是什么清白的女子，那身子可是夜夜与男子苟且的破烂玩意儿。”谢娘一脸鄙夷不屑的说，哪知林柳叶不等话音落定抬手两记耳光响亮的落在谢娘脸上，一记窝心脚更是踹得谢娘连滚带爬的惨叫连连。

“你又个什么老货玩意儿？下作的奴才。沅秀郡主是吧，老子林柳叶今儿就跟您杠上了，白家姑娘凭什么白白仍你们这般折辱？何况她可是鹤园未来的二夫人。”林柳叶紧扣住沅秀郡主的手腕，另一手抓起她的茶盏，面不改色的一把捏碎，捡了一块最锋利的瓷片顺势挥向大惊失色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