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燕燕

　　大司命回到阴阳家时，少司命仍旧没醒，沉沉地睡着。

　　大司命走到少司命床边，替她盖好被子，没有叫醒她。

　　忽而听见几声鸟啼，大司命看见一只小蓝雀站在窗沿上，见到她的目光投来便扑扇着羽翅飞走了。

　　大司命略一皱眉，心想着云中君当真是老了，几只鸟都管不住。她起身关好窗，瞥见了一个精致铜盒。

　　铜盒上纹着祥云作饰，镶嵌琉璃为缀，极尽工巧。大司命打开铜盒，发现里面是她赠与少司命的熏香。熏香剩了小半，从摆放的地方看得出少司命常用这盒熏香：。

　　大司命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司命，忽然酸了眼睛，说不明的滋味在心里翻滚。她赠她的东西，她竟然收的如此精心。

　　可她……

　　大司命皱紧了眉头，歉疚地看了眼少司命，咬了咬牙，横下心将剩下的那些熏香倒入香炉之中。

　　也许遗忘……

　　是件好事呢？

　　大司命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儿，她只是不忍，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会选择遗忘，选择遗忘那个紫火磷磷的夜晚，永不再记起。

　　可是，那些美好不该被遗失。

　　如若少司命忆不起曾经那些灿若朝阳的日子，就会慢慢安于阴阳家这般昏沉黯淡的活法，她不希望她那样，她希望她好一点，起码过得比她好一点。

　　为什么？明明是她曾亲口告诉少司命阴阳家的人绝无虚妄的情感可言，而今，犹犹豫豫的人也是她。大司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看着她从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眼看着她从最初的明艳开朗变得如今沉静如兰，眼看着……

　　她对少司命的感情，如姊如母。

　　更何况，她和那个人那么的像。

　　大司命的眸子有些黯淡，却似冻了一泉流水，她缓缓走了出去，轻轻阖上门，末了不舍地看了眼少司命。

　　但愿，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就不要想起来了……

　　……

　　少司命本能地想睁开眼，她挣扎着起来却无济于事，仿佛底下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拖住她，叫她不能反抗。渐渐地，她放弃了抵抗，似乎一种猛烈的花香袭来，她顿时失了意识，脑中四周都只余下深深无边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有一只银蝶翩翩翻飞，引领着她向前不断摸索……

　　不，她就是那只蝶。

　　模糊之中，她猛然意识到。

　　她栩栩然翻飞，自在于天地间的美妙令她难以言之，她作为一个人，一个阴阳家的人，那无垠梦幻的天空永远就只是一触即碎的琉璃梦……

　　而今，她自由了，哪怕只有片刻，哪怕只在梦里。

　　她翩然闯进一处楼阁，入耳的是一个女孩子清凉的声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她猛然一惊，恍然间觉得如此熟悉。

　　“瞻……瞻…望弗及？”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糯糯的声音逐渐小了，她眨着一双剔透如紫玉的眸子，疑惑地看着身侧的少年。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少司命一愣，那声“哥哥”重重敲在心头，忽就震落了灯花莹莹，拂散了旧积残雪……

　　那是……她自己吗？

　　她转过视线，却见一个蓝发蓝眸的少年，不过十几岁那般大却似早历经风霜般成熟稳重。可少年气质温润如水，眉眼间更似碧水浸润过般温情脉脉。

　　恍然一瞬，那个如风坠落的身影和眼前这个少年重叠交错。

　　少司命心里猛的一痛，头嗡嗡作响，恍惚中天地震裂，万物失色。

　　“我是水部的小灵，你也是最具天赋潜力的五灵玄同吧。”

　　“不错哦，平地生秋兰。”

　　“不！我不信！你告诉我小衣她还活着！”

　　“我明白了……”

　　“别再逼迫自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

　　往昔一幕幕闪过，那个她亲手杀死的人，那个她隐隐觉得重要的人，就是他吗？

　　那么……她是谁呢？

　　恍惚之中，少司命犹坠入一片天空之境，四面皆是明净的冰凌每一面映照出的自己都不相同，亦真亦幻，亦虚亦实，忽然万顷飞雪纷扬而下，恍如天仙揉碎天上白云千里，又似团团柳绵杳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