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他杀红了眼，血流成河，受尽千夫所指。

转眼间，画面变了，他还是那个没被师傅收留的乞儿，困了就找个巷子或者破败的寺庙过夜，饿了就去偷去骗。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偷窃未遂，被老板抓了正着，被老板卖到铁器铺，估计自己还真没有机会和师傅回来。

突然梦里的画面又变了，他看见莫邪失望恐惧的眼光，他看见自己打伤了干将，他看见自己亲手把剑刺进了师傅的胸膛，血顺着剑淌到青云的手上，烫的他松开了剑柄。

他把师傅杀死了，他杀死了自己的师傅，他都做了什么！

青云醒了过来，看起来狼狈不堪一如当初被拎到师傅面前的他一样。

他随便找了条河，扔掉了已经看出来颜色的外衣，用水随便的抹了把脸，惨白的脸色看不出以往的温润。

身上的伤不知怎么回事，竟有了愈合的模样，明明之前还有加重的趋势，青云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再次拿起黑金剑，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伤口，然后静静的看着血液的流出，可是这次却没有愈合的倾向，难道……

拿起黑金剑，青云向林子深处走去，他必须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青云看都不看那只死去的兔子，抽出还插在兔子身上的黑金剑，青云再次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如他所想的那样，伤口真的有了愈合的趋势。第十九章

大殿上，吴王还是那副左拥右抱的高傲姿态，衬得青云更加落魄，头发披散，一身黑衣，整个人就像被阴霾包围一般。

“怎么又回来了？不跑了？”吴王嘲讽的看着青云，任由旁边的侍女把葡萄喂进自己嘴里。

青云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吴王也没多在意，反正他要的只是那柄黑金剑而已。

“把剑给我。”吴王眼中尽是贪婪，这把剑他可是惦记了十年，终于把他变成自己的了。

旁边的公公接过青云手中的剑鞘，却没人发现青云嘴角牵起的弧度。

“为什么剑看起来生锈了！”吴王抽出藏在剑鞘里的黑金剑，看到有些失色的剑体大怒。

“因为黑金剑需要用血养剑。”青云看向了吴王，如此不合礼数的行为被心念黑金剑的吴王忽略。

心急的吴王直接对身边的侍女动了手，一剑封喉，重新吸食到血液的黑金剑再次散发出那浓郁的黑雾，让吴王十分欣喜。

黑金剑被吴王留下，但是青云却被带了下去，罪名，私自出逃，关押在熔炼房里反省。

青云被关起来的时候特别的镇定，他敢笃定，吴王不会杀了自己，并且过不了多久，黑金剑会回到他手里。

就是不知道干将怎么样了，给他留的药不知道他看没看见，莫邪，希望她最好不要来找自己，否则，即便被黑金剑认主封自己也救不了她。

熔炼房里只有自己，青云褪去外衫，解开内衬，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道都新的很。

为什么要换成黑衣，因为吴王会发现，为什么这么放心的把剑交给吴王，因为在他回来之前，黑金剑已经认他为主，只要他还可以继续以血喂剑。

说他疯了也好，入魔也罢，他干了这么多错事，只要干将和莫邪可以好好的就行。

他答应过师傅要保护好莫邪的，干将他必须好好的，不然他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莫邪还是找过来了，亲眼目睹青云嗜血成性的模样，可是青云本人都已经麻木了。

杀人这件事也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身上的伤口因为黑金剑不断的吸食人血而愈合，又被他自己为了喂剑再次划开。

现在的青云整个人都带着一丝病态，相比之前的几个月，越发的消瘦，手起剑落血出，像个麻木不仁的侩子手。

“大师兄，大师兄你不可以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不要在炼什么剑了好不好？”莫邪哭着抓着青云的手，自己的手也被青云手上的血染红，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了下来。

青云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情动，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妹，这是他和干将的小公主，怎么可以哭呢，干将他那么喜欢小师妹，这么哭下去干将他会心疼的。

手中的剑因为青云突如其来的抗拒掉落在地上，脑海中有两种声音在进行较量，他的头突然疼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疯魔。

他想让小师妹快一点离开，他想让小师妹去找干将一起逃到吴王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看见了偷偷去通报的士兵，看到莫邪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让他把以前的大师兄还给他。

那些因为莫邪的到来目前还幸存的人在抱团瑟瑟发抖。

青云整个人疼得满地打滚，不停用拳头捶向自己可以够到的任何地方，因为发力的捶击，青云的手不断有鲜血流出来。

青云用最后的清明想抬手擦干莫邪脸上的泪，可是莫邪的眼中都是恐惧，她躲过去了……

青云只觉得自己的心比身体更痛，对啊，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大师兄，她的大师兄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熔炼房的门被人一脸踹开，是吴王，无数侍卫把自己和莫邪包围，他被人扣住，身体已经无力睁开，他只能看着莫邪被吴王羞辱，听着莫邪一遍遍的喊着大师兄。

最后莫邪一头撞在血池的边缘，额头受伤处不断有血流出来，青云拼劲力气从那两个侍卫手中挣脱出来。

他想用手擦干莫邪脸上的血，可是越擦越多，擦到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莫邪脸上的血是他的还是莫邪的，莫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黑金剑再次回到青云的手里，他向疯了一样砍向周围所有的活人，他的小师妹的死了，他明明答应过师傅，答应过干将的。

他连师妹都保护不好他还怎么保护干将，干将会不会和小师妹一样更喜欢以前的青云师兄。

青云自己也不知道吴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师妹的尸体被人带下去一样。

他的世界只剩下血红的一片。

黑金剑被吴王收走了，青云也被关押的地牢，毕竟黑金剑在手的青云还是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威胁。

随着身上的伤口不断愈合，青云可以具体的知道吴王他又杀死了多少人，和黑金剑从双向供养变成了单向索取，这样下去黑金剑早晚会爆发，毕竟它凝聚的怨气不是谁都能受的了的。

暗无天日的苟活并没有让青云收到太大的影响，不管怎么说，他造了这么多的孽，报应也该来了。

不过在他遭报应之前，他一定会带着吴王一起下地狱，不然他都对不起师傅和干将。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突然有一天他被带出来了，是吴王的人，这让青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计划是时候做个总结了。

被五花大绑的青云一脸镇静，他不知道吴王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今天结束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但是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他看见干将和莫邪，青云大脑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吴王该不会是要他亲眼见证干将他们的死亡吧。

刚刚见到莫邪还活着的愉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云现在身体依旧不是很好，更像是任由吴王宰割的鱼肉。

吴王让押着他的两人退下，身体虚弱的青云软软的倒下，其实他自己知道他还不至于虚弱成这样，但是只有这样他才降低吴王的警戒。

吴王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绳子，这对他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他看见了吴王始终不曾动手，但是他这次携带的侍卫明显和一样有很大不同，至少这武力就不是一个等级。

干将还好些毕竟他的剑术不输于自己，但是莫邪是个姑娘，从小又有他和干将保护和师傅的宠爱相比干将还是差了点。

看着负伤的两人，青云随时做好准备，反正暴露就暴露吧，就算他不能杀了吴王，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黑金剑是他最后的底牌，还没到暴露的时候，不过如何让继续用自己的血喂剑是个难题。

青云知道吴王一直都在观察自己的动作，但是他还是出手，他在那两个侍卫砍向莫邪的时候，飞身挡在莫邪的前面，他听的到剑砍进肉里的声音。

他被那个侍卫一脚踢开，伤口处撞到石壁的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虽然感觉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但是有个人挡住了他眼前的光他还是感觉的到的。

他隐约听见吴王让那个侍卫退下去的声音，果然，是用来试探他的吗，这点聪明才智但凡总在管理国家上一点，都不至于落得一个暴君的名声吧。

青云感觉自己被人踹了不止两脚，这种力度除了吴王应该没有别人了吧，看到自己暴露出心思，他应该很开心吧。

但是青云并没有等来吴王的下一步动作，吴王反而开始针对起干将和莫邪起来，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在吴王讲话的这段时间，青云努力的自行疗伤，等他眼前不在模糊的时候，这才看清楚干将两人的情况。

身上不知道挂了多少伤，看起来居然比自己还惨，青云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任务的艰巨。

突然，刚刚还在叙说自己远大志向的吴王向青云的方向动了手，这是打算先完结了自己吗，青云很淡定，毕竟他早晚都会有一死。

但是知道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时，青云才意识到不对劲。

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人是莫邪，这一剑直接贯穿了她的腹部，青云仿佛被吓住了。

“大师兄，你没有……变对不对，你是……爱我们……的没错吧，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有多辛苦，抱歉没……能早……点体谅你，接下来你要……和干将好好的，我……想爹了。”莫邪说完，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多管闲事的臭丫头，这么急着送死，那么下一个是谁呢。”吴王把剑从莫邪的身体里抽出来“不如你来怎么样，你要知道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威胁我。”话是对青云说的但是他却走向了干将。

在干将无力的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青云拼尽全身的力气撞向吴王，吴王手中的黑金剑也掉落在地上。

“干将，快走！”青云已经不能再忍受亲近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这种感觉比让他自己去死，比让他滥杀无辜还要心痛，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爱的好好活着，可是，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他的报应提前来了吗，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干将没有逃，反而举起了手中的剑砍向吴王，但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吴王，吴王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捡起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黑金剑。

青云发现自己居然忘了这个师弟的性子，让他逃跑简直比登天还难。

吴王一剑劈向干将，功力和资历上的差距让干将有些接应不暇。

在两人来来往往过招数次后，青云找准一个空挡，替干将挡了一剑，在以血喂剑的同时，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也断了。

在干将惊诧和吴王的愤恨间，青云一下子抱住了吴王的腰身，来阻碍吴王的行动。

毕竟他现在的状态也只能如此，吴王也是气愤极了，手持黑金剑捅向青云，在干将反应过来的时候，青云已经深中好几剑了，失血过多的他再也抱不住吴王。被吴王一脸踹开。

这时，干将仿佛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向吴王进攻，他的攻击开始杂乱无章，反而让吴王有些措手不及。

基本无力的青云看着干将如同小强一般，被打倒，然后爬起来，在被打倒……

青云努力让自己不受影响，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开始在地上画阵，时机已经到了，今天就是黑金剑彻底练成的日子，吴王，我要你必死无疑！

青云一直在克服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狠狠的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这个阵法，不可以出错。

要看最后一笔即将完成，干将却已经无力在战，师兄弟两人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青云狠狠的画下最后一笔，成功在黑金剑的剑尖贯穿干将心脏的前一刻完成了。

黑金剑上的黑雾再次浓郁起来，顺着剑身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烧上了吴王持剑的手臂，就在吴王把黑金剑甩开的时候，干将奋力的一剑成功穿透了吴王的心脏。

青云看到这一幕，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放任自己昏了过去，就算醒不过来也好，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累的不行，恍惚中他听见了干将在喊他的名字。

距离刺杀的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青云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自然不知道干将一直守在床边。

据越国的那两个剑士，盖地虎镇河妖回忆，当时看到干将背着莫邪抱着青云走回来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莫邪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来不及抢救了，但是明明失血量多于莫邪的青云竟然还有呼吸。

被带回来的，还有那把吴王心心念念的黑金剑。

在这半个月里他们曾无数想毁掉丢掉这把剑，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是会在青云的床边看见这把剑。

更奇怪的是，只要这把剑离开青云超过一定范围，青云的伤势就会加重。

直到一次镇河妖被这把剑割伤了手，滴落的血液被剑迅速吸收，并且青云的情况也有了轻微的好转。

他们这才意识只有用血驱动这把剑青云才有恢复的可能。

这就导致盖地虎和镇河妖每天在林子穿梭，为这把剑寻找血源。

在长达半个月的努力下青云终于有醒来的征兆。

但是青云的意识始终处于模糊的状态，这让干将担心的不得了。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干将换上了青云最爱的青衣，带上了斗笠，背上了黑金剑每日出去闯荡，看着青云日渐恢复的身体，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青云醒了，但是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干将，只记得自己杀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在让他去死。

这件事一直被剑客兄弟两瞒着，知道被提前回来的干将撞了个正着。

“青云，别怕，我会保护你，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干将紧紧的把青云抱在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泪。

“我是坏人，我做了坏事。”青云因为被抱住，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还是可以听出他的不开心。

“那，我就随时把你放在身边，不让你在做坏事可好？”干将手扶在青云的肩膀上，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好。”青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心里有个感觉在告诉他这个人他很喜欢。

干将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实并没有对他那么残忍，青云还活着，只是丧失了记忆像个孩子一样。

不过，不过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干将情不自禁的在熟睡的青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看到没有抗拒反应的青云，最后在他的唇上再次落下了一个吻。

晚安，我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