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密码】夕葬

【心情密码】夕葬……By 蓝幽Aiyuu

知道自己患上癌症的时候，他才26岁。

那年，他刚读完研究生。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肺癌，晚期。

他说，他有个梦想——他想去西藏，然后永远驻扎在西藏，天天看夕阳。

这是他说的。

然后，在他拿到确诊报告的第二天，他偷偷溜出了医院，他偷偷，买了一张车票。

是的，他准备出发了。

“如果在自己生命的最后，能完成一个心愿的话……大概连死都是值得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张车票，花了他的大半积蓄。

剩下的钱，甚至不够买一张回程的车票。

然而不好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当他第一天坐上火车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尤其是肺部。

“这还没有到高原呢……”

他忍不住地喃喃。

西藏很冷，但此时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还要更加冰冷。

他吃不消了。

在第一天坐上这般火车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直面死神的感觉。

第二天。

他从坚硬的座椅上爬起来，虽然前一天晚上很冷，但是今天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冰冷的温度了。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

“乘务员，请问离西藏还有几天的路程啊？”

“还早，别着急。”

乘务员温柔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畔，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为他送来了一份温暖。

“哦，谢谢你。”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道。

于是，在一整个第二天里，他都觉得很温暖，在这个冬日里，显得很有温度。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天夜里，他发了高烧。

烧到39℃，把他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一个小孩子都没有办法承受的温度，更何况一个患病的大人。

“都说小孩子耐磨……说不定我也还是个孩子。”

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我感慨，他此时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了求死的欲望。

他本应该很坚强的，但是碰上这样的折磨，怕是神仙也扛不住。

他张着嘴，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空气响着沉闷的喘声。

他从前以为只有呼噜声能把人吵醒，没想到喘声也可以把人吵醒。

他的心，被一点一点推向绝望。

“这男的怎么会是，都大男人的还贴退烧贴……心理年龄是不是太过低下啊？”

四周传来唾骂的声音。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办法辩解。

他的喉咙很疼。

从肺以上的支气管开始疼。

“救……救我。”

他艰难地发出求救的声音。

但是即使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整个人都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但更糟的是，他这么尽力去说一句话，发出的声音还是很小，音量微乎其微。

没人能够听见。

他就这样，在众人的辱骂声中，熬过了艰难的一夜。

第三天黎明的时候，太阳的红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扫过他身上，留下了一层橘黄色的荧光条。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一双酸软无力的手撑着地面，妄图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支撑起。

但是他做不到。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翻了个身，却不想打了个滚撞到了人家美女的名牌裙子。

当时那位美女就叫嚷着让他赔钱。她的眼睛里似乎可以映射出她的那条昂贵的裙子，似乎被它占据了全部。

他不停地动用自己沙哑的喉咙向她道歉，但是美女就是喋喋不休，知道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对方才不情不愿地不再追究了。

“可是那条裙子……明明就什么事都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望向那位自顾自玩手机的美女。

“我真就不应该出来。”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叹气有什么用呢？自己选择的路，就是哭着爬着也要到尽头。

于是第三天很和平地度过了。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他坚强地支撑着自己，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病情似乎也在一天天好转。

虽然他知道这是假象。

但是谁不相信奇迹的出现呢？

“先生，西藏还有两天的车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后天抵达西藏，请您耐心等待，谢谢。”

他每天都会询问乘务员距离西藏的距离，那位乘务员也总是携着一抹微笑，然后温柔地重复着几乎相同的话。

尽管这样，他还是觉得她是整节车厢里最温柔的人。

第七天的时候，他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虽然没血，但是喉咙里的干涩还是让他异常痛苦。

但是其它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仿佛他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玻璃墙。

他很难受，但是却不知道和谁说。

他那天没叫那位乘务员姐姐，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好像是一夜。

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红艳艳的太阳。

和早晨的不太一样，霞光的颜色也不太一样。

太阳融在一整副画面里，霞光把天上的云染成金色红色，不知哪处透露出淡淡的粉色。

离自己最近的是雪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雪山顶上堆积的厚厚一层的白雪，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很美。

他真的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但是显然不符合实际。

他扬了扬嘴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人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了，会不会是死了？”

“不会吧，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再说了，他如果真的难受不会向我们求救啊？”

“要不我们还是叫乘务员吧。”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

终于有人把乘务员带过来了。

“他早就没气了，你们这些人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呢？”

乘务员姐姐好像有些许嗔怪的意思。

但是因为是个衣着简陋的男大学生，大家也都没多管。

火车到达西藏的那一天，远在家乡的父母也收到了他的骨灰。

空运回来的。

还附上了一份死亡证明。

“死亡时间……”

两天前。

“死亡原因……”

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