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29

何溶月尸检后也有了新的发现——

赵明哲心肌纤维出现中度波浪排列，但是皮肤上没有明显的电流斑。

心肌间质血管内皮细胞核深染，而且左心室轻度肥大，是慢性心力衰竭的前兆。

也就是说，死者生前有轻度心脏病，在遭到低伏电击以后，引发了房颤休克。

这也证明，赵明哲在被刺死之前，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何溶月看着尸体皱起眉头，“还有，我觉得他的刀伤有点问题。”

杜城：“什么问题？”

“周云意和赵明哲的身高比例，如果按照她说的那样是在反抗中拿刀杀人的话……”

何溶月站在杜城的面前，说话间突然拿笔捅了他一下，吓得杜城一抖。

“刀口是斜向上的。”沈翊和余玥看着两人的“表演”，异口同声道。

“没错。”何溶月指向解剖台上的尸体，“可他的刀口都是以水平角度刺进去的。”

“她真的在撒谎。”余玥伸了个懒腰，“继续查吧！”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是蓄意谋杀，却也有前因后果。

在这种情况下，找个好律师，就算做不到无罪辩护，却也可以罪轻辩护。

这就是法理之外的人情所在。

余玥之前就为陈铭峰请过律师，现在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

鉴于尸检报告带来的疑问，蒋峰带人复勘了周云意家的现场。

果然在她家楼下的绿化带里，找到了一把电击枪。

经检验后发现，电击枪上残留的指纹，就是周云意本人的。

审讯室。

电击枪作为重要证据，包裹在透明的物证袋中。

杜城左手拎着物证袋，目光如炬。

“这把电击枪，是在你家楼下的绿化带里找着的。我们查过了，你在前一段时间在网上买的，上面有赵明哲的DNA。”

周云意没有说话。

但是余玥发现她不自觉地扭了扭身体，这是一种典型的不安的表现。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他是突然之间出现在你家门口的，那你为什么又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防身用品。”

周云意依旧低头沉默着。

现场的疑点不仅仅是赵明哲在死前的房颤休克和刀口方向的问题。

蒋峰复勘案发现场后，还发现赵明哲的尸体有被明显拖拽过的痕迹。

两点结合，可以断定周云意不是正当防卫。

因为赵明哲被电击后，就已经失去了威胁周云意生命安全的可能性。

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周云意是完全有时间离开公寓，寻求救援帮助的。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杜城冷冷看着她。

杜城的眼睛不大，但是黑白分明。

他神色中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因为周云意的谎言而恼怒，但也没有同情怜悯。

杜城追求的只是案件的真相。

这是身为刑警队队长的责任。

见周云意沉默不语，杜城索性直接倒推案发过程——

赵明哲进门伸手掐住了周云意的脖子，而周云意掏出了电击枪，将他电倒在地。

可是周云意没有就此收手，而是趁着赵明哲昏厥在地，拿出了水果刀……

杜城：“如果真是在赵明哲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之后，你再刺杀了他，那你就不是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而是故意杀人。你现在交代真相，还有从轻量刑的机会。”

周云意闷了许久。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杜城的眼睛，点了点头，“是，我是故意杀的他。”

周云意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惊恐也没有悔色。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杀了赵明哲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她这辈子，本就已经悔得差不多了。

“身上的伤会好，可是心里面的呢？”周云意抬眸看向两人。

回忆起过去，她心里存留的，是几乎刻在脑海里的剧痛，以及看不到头的黑夜。

哪怕已经四年了……

可是那些痛苦，从未减少过。

甚至一旦想起赵明哲，她全身上下的肌肉与神经，就会紧紧地绷在一块。

为的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挨打的时候，这样才能抵消一部分痛感。

即便微不足道，可是她的身体和大脑，也在努力保护着她。

“我从他那里逃走了……但我从来没有逃出来过……”

周云意紧闭着眼，却依旧溢出了用言语无法形容的痛苦、害怕、厌恶。

“只要想到他的脸……只要想到赵明哲这三个字！我都睡不着觉……四年，四年！我不敢上街，不敢发朋友圈……不敢认识新的人……甚至有男人靠近我，我都觉得害怕！”

周云意看着桌上的电击枪，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丝丝嘲讽。

“买那个电击枪，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我靠那个活的。”周云意舔了舔唇，低着头，“每次有人敲门，我都要拿上一把电击枪才敢去开门。”

余玥放下手里的笔，在心里叹息着。

周云意前半段说的都是真的。

4年，48个月，近1500天……

她依旧走不出赵明哲的阴影，即便换了个城市，但是惊心胆战早就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可是后半段的电击枪，余玥觉得她还是有所隐瞒。

杜城：“所以当赵明哲出现在你家门口的时候，你使用了电击枪，是因为你精神长期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周云意眼里含着泪，点点头。

杜城：“那当他休克倒下之后，你又朝他的要害刺了三刀，这可不是下意识反应吧。”

“他动了！他在地上动了！”周云意看向两人，神色是不被理解的怨愤，“知不知道只要他站起来，他就一定会杀了我！”

当杜城提出这个问题后，周云意的眼神往右下方看了看，像是在回忆赵明哲倒地时的模样。

或许赵明哲真的动了，但是余玥觉得她还是隐瞒了什么信息。

按照她的说法，再加上前因后果，法院审判大概率是防卫过当。

虽然从客观角度来说，周云意有时间逃离危险现场，但是从她的主观意识上来说，赵明哲还是存在威胁性，再加上曾经被家暴的经历，混沌之下杀害赵明哲，是合乎防卫概念的。

杜城揉了揉额头，“那那顶脱落的帽子呢？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给他戴上。”

“因为我不想看到那张脸，我害怕那张脸。”

“你认识陆婷吗？”余玥看向她。

周云意垂眸眨了眨眼睛，“不认识。”

余玥：“上次和你在警局碰到，向你说对不起的那个女人。”

“不认识。”周云意重复道。

余玥挑起眉毛，“既然你不认识，她跟你说对不起，你不好奇吗？”

“没什么可好奇的……”周云意抬起头，“只是无关重要的人而已。”

无关重要……

余玥浅浅笑了笑。

形容不认识的人，一般都会用陌生人来代替。但是周云意的选词，却是无关重要。

……

周云意虽然改了口供，但大体差不多。

都是因为对于赵明哲的恐惧做下的事儿，所以还是会按照防卫标准来审判。

之前提出的众多疑点，她也都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你怎么看？”

杜城和余玥从审讯室出来。

余玥摇了摇头，“还是有所隐瞒……尤其是陆婷和她的关系。”

但是人际关系这一类不好查。

陆婷不涉案，他们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过分调查陆婷的信息，这属于违规行为，也是侵犯人权。

以周云意的回答，她明显听到了陆婷那句话，但还是径直走过，就连视线都未曾变动一下。

这种情况，很难不令人生疑。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课？”余玥看着出现在警局的沈翊道。

沈翊把奶茶递给余玥，看向她身边的杜城，“我怀疑周云意在撒谎。”

“刚还在说这事儿呢。”杜城领着两人回了406，像是回自己办公室似的，“余玥也觉得周云意有所隐瞒。周云意说她是在电晕赵明哲之后，惊惧下才杀了他。”

沈翊沉声道：“我现在怀疑，这个结局早就是她设计好的。应该说，从赵明哲看到那张照片开始，他就注定要死了。”

余玥喝着奶茶点点头，“刚刚周云意还说她四年来不敢上街不敢发朋友圈，她那张照片确实来得蹊跷，和她自己说的话，也前后矛盾。”

杜城：“那我们再去酒店调查一下赵明哲当晚的行动轨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线索。”

夜晚，三人去了赵明哲住过的酒店寻找线索。

根据酒店前台的描述，赵明哲三天前办理登记入住，并且坚持要求要背阴的房间，还多次询问前台，背阴的房间是否能看到丰茂大厦。

“果然。”沈翊低声道，“他是通过丰茂大厦才找到周云意的家。”

杜城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大楼，“所以这也证明，赵明哲是主动追猎周云意的。”

恰好李晗在这时发现了周云意那张自拍照有合成的痕迹。

余玥舔了舔唇，目光深深，“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他才是那个猎物。那张照片，就是诱饵。”

沈翊盯着亮着荧光的“丰茂大厦”四个字，“周云意的瞳孔里，不可能出现丰茂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