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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北冥有鱼(话本站)

邶王进驻的北冥城守备愈加森严。安旷之事后,北辰吟殇下军令封锁了安旷之事的消息,先无声无息的把梁帝的直属军全数撤下了。

  安旷说的是作为梁帝直属军的头头,能以皇帝的名义不听从主帅调令,可说白了还是长鲲军众将军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直属军也就一年的编制,就算摸不着头脑邶王何意,也犯不着得罪邶王。既然安旷并没有出现阻拦,自然还是要义主帅之令为上。

  宴席三后,北辰吟殇出人意料的既没有暗中吩咐人跟踪安旷,也没有要半路截杀他的意思,竟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了。此刻,他正晃悠悠的带了邵绫和上官令上了北冥城墙。

  城墙居高临下。无论在何时,就算大战将近,人心惶惶,城中的万家灯火似乎都泯灭不休,浮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或许街角还有遗民喃喃低语着,胡同里翻找着短暂的寂静下烟尘里的食物。像流浪的猫儿狗儿,只是活着。再多的不安都还是要亦步亦趋的走。

  每个人都活着,却找不到任何意义。是那锦绣丛中的王侯将相,还是袅袅炊烟里的百姓,又或者就是那草芥似的遗民,千秋岁月,春秋一笔,也不知有何分别。可能这就是世吧。不顾身前生后,为了眼前的花开花落活着。至于道,恐怕只有心有凡尘之人才有机会问道。

  北辰吟殇爬上城墙的一瞬这么胡思乱想着,倏地恍惚了一下:我的道是什么。为了家国还是权势滔天,然后……然后得一个或英雄或枭雄,或上善若水或十恶不赦的噱头,春秋笔下耗些墨水,死去。一阵窒息感传来,像多少年前有人掐着他还脆弱的脖颈,问他为什么要来走一遭。很显然,他连世都没有。

  稍稍惊醒,北辰吟殇不易察觉的晃了晃,无奈的狠狠用刀在手腕割了一下。总是这样陷入无意义的疲累和沉思会影响他的抉择判断。话说这种问题也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想的,若是说出去,怕得有人笑他欲赋新词强说愁了。

  不过他最擅长唬人诈人骗人。装出一副张扬与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悠闲自得便能百毒不侵,势不可挡。

  上官令可不知道他家殿下复杂而纷飞的思绪,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驻守的小兵。

  “殿下这是何意?不如就让直属军继续守城,我们在外围暗中布兵,诱西楚先行动手。”可惜了城楼上的高寒风,上官令一心想着京城局势,又刚刚在殿上大显了一番自己运转迅速的脑子,还没走出得意的温柔乡,真是巴不得现在就和西楚打得昏天黑地,再显摆一下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速战速决。他此刻脑子像一锅沸水,估计下霜都镇不下来。

  北辰吟殇还是如常一副懒散没骨头的样,叫人拎来一张矮桌三只靠背小椅,长腿一翘随意搭在桌前,拍拍两边的椅子,示意上官令和邵绫坐下再聊。

  邵绫心里有事,神色甚是忧虑,心不在焉的也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知听没听上官令的问题,好像也不太好奇邶王会怎么回答。

  上官令本是个急性子,跟着邶王这几年下来,感觉都快被这悠哉悠哉的调调磨得没脾气了。于是也就一直等着殿下折腾,稳稳的坐下来,方才不疾不徐道:“请殿下指教。”

  “很简单,我不要西楚先动手。”第一句话就让上官令无言以对。记得前几天这人还念叨着若是大梁先动手不好对国内百姓交代,搞得好像是大梁有意侵略扩张似的,白白丢了军心民心。

  上官令以为他别有深意,就耐着性子等他接着把话说完。谁知北辰吟殇半晌没说一句话,抱着手靠在椅子上,竟就闭目养神起来。上官令呆呆望了他一会儿,开始自我怀疑:有什么我漏了的细节吗?如果长鲲军率先出击,无疑会打得西楚措手不及。

  西楚与大梁开战当然不是为打而打,想必是要倾力攻下一亩三分地方能罢休。大梁自然也不会只是为守而守,梁帝那个人就是能不打尽量不打,要打一定要占尽便宜。西楚城地没什么好的,关键是与西楚的关税和稀有金属,还有西楚身后通往西域的商贸长路。

  但是西楚不动,光凭他们那点撒出去就再捡不回来的暗探,很难探得西楚大军的动向。没有动向,先打不就是打空气吗?上官令急着打,却也没急到要盲打。

  想不通邶王何意,可再问又显得他很蠢。上官令最厌自己的能力被他人质疑,当下敛了声息,作出一副已经明白正在思考的模样,这就向北辰吟殇请辞去想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了。北辰吟殇瞟了一眼,修长的食指一下轻点,似笑非笑的送走了这谋士。

  邵绫望着上官令匆匆离去的背影,并无甚感想。只剩下他和北辰吟殇共一处,偶然间看见邶王颇为冷淡精致的侧颜,他却越发感到焦躁和不安。将军疆场风沙往来,思不得今朝明日,对于变数与危险的直觉已经是神乎其神。

  难道邶王这是怕西楚不动手?西楚为什么不动手?邵绫先得了警示,这几日心里又一直记挂,加上安旷一事隐隐的线索,一瞬间,邵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让他几乎从椅子上弹起。

  “莫非西楚并非真心要交战,只是为了借陛下之口将殿下调到边疆防备,然后勾结朝中人……”邵绫猛的开窍,紧紧盯着北辰吟殇,强自压下内心的纷乱,却只见北辰吟殇眨眨眼,将食指竖在唇前。邵绫立即压低了声音:“殿下觉得勾结的是谁?”

  北辰吟殇勾住邵绫的肩,叹口气道:“阿绫,你说这大梁上下,还有谁更与我过意不去呢。”

  邵绫搓了搓城墙上被风吹得开始发僵的手:“这么说,殿下是早知道洹王殿下和西楚有联系?难道是呈阳王?郗王不是不太对他的胃口?所以西楚公主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虽说这事约莫和邵绫没什么关系,但一切似乎都要呼之欲出时,他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北辰吟殇拍拍他的肩,似有些讶异,心说这人脑子原来挺好使。毕竟这一点他也是方才想到,忍不住嘴上夸道:“不愧是我左膀右臂,稍点一番就能这么通透。不过最初我也只是猜测这公主死的蹊跷,没想到来了北冥还没一个晚上就都清楚了。”

  邵绫心跳加速,思绪也跟着飞,一眨眼功夫思索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安旷和呈阳王也有联系?!他们这是准备借这位安将军里应外合变着法子想治殿下的罪。算盘打得挺响啊!”

  北辰吟殇静静地瞧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在默默思索着。如果说之前他是准备骗骗邵绫,等西楚先发兵再找个机会把他带入局,那么现在这话就不算诓他了。

  方才所述这一盘确实是掐在了邶王的要害上。梁帝本就是个多疑的命,若是西楚公主的死只是时慕瑶想借机除掉他的陷阱,那么西楚公主就未必真的死了。时慕瑶会把那倒霉的公主囚禁,必要的时候再拎出来。如此,北辰吟殇带兵西北边境,西楚公主却忽然现身,梁帝会怎么想?必然觉得是北辰吟殇派手下收边的将军故意谎报,借机收拢边疆军方力量,意图不轨。要是洹王再煽风点火,把他故意放出西楚公主身死激怒西楚以便脱身赴疆的罪名安上,先不说消息本就是他故意放的,就算不是,欺君谋反赐毒酒都是免不了的。

  这些本不该到如今才觉察,只是他和南宫衔征都只想着怎么权益别人,倒是忘了自己也身在局中。安旷与时慕瑶的身份他早已知晓,洹王与他之间的联系却也在他意料之外。正因安旷从单方面联系变为双方面,北辰吟殇也终于注意到另一种可能性。

  看着邵绫颦眉支着下颔,似乎忧心忡忡,北辰吟殇低低叹了口气。现在他不用费苦心将一切变得正常了。

  “嗯,所以我可能要做点事情。挑个好日子我得去呈阳王那里转转。今天叫阿绫你来呢,就是需要你配合一下,你意下如何。”挑挑一边眉,他目光随意扫过邵绫。

  邵绫神色却明显僵了一瞬。他有些控制不住的绷紧嘴角。那白眼翩翩似乎成了什么诅咒的符号,噩梦终究要开始了。

  北辰吟殇很会察言观色,再微小的神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火眼金睛,当下却没有在意,只当他在担心上官令会不会知道什么。

  上官令从来只思考眼下的事,很少联系过去与往后如何,虽然聪明,却也目光短浅。北辰吟殇料到了他不会想这么多,想不通碍于面子也不会问,过不久就会忘掉。

  正好北辰吟殇并不想让他知道。邵绫也该明白,虽说这一盘邶王看似是受害者,可他一来绝不是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羊。想要反击必要有证据。二来他本就有别的目的。

  以虚假目的告诉太多人,就算大家都保密,每个人的行为也给了有心人钻空子构陷的机会,亦或者让真实目的有迹可循。

  上官令是不是有心人他可不知道,但他自以为是的毛病倒比目光短浅更令人担忧。

  谁知道这货会不会自觉高明擅自做主搞点事情?

  无论邵绫知不知道什么真实目的,但他是明白这种事之间的机变复杂的。

  北辰吟殇笑着摇摇头,丝毫没有察觉阴影中那些暗处吐着信子的毒物。若非绝对的信任,这些弯弯绕绕他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就连邵绫也还不够格。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所思所为所想,会被人在无处揣摩的情况下猜的分毫不差。黄雀总归难料身后还有雀鹰。

  他只是玩兴大发,给上官令开脱道:“好啦,也不要这么嫌弃令卿嘛,虽然他又懒又色还自以为是目光短浅没个正行,”

  邵绫恍神的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哪里是开脱,好一顿数落!看着邵绫呛了几下,北辰吟殇眸中渐渐敛了笑意,嘴角总是那微扬的弧度,温煦的声音在城上微凉的风中还是带出了些微弱与沙哑。

  “不过……我确实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事。我现在能信的只有你们,你可必需得可怜可怜我这孤寡小人,帮我保密,配合工作啊。”

  还头一次听到有人情人帮忙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分配任务配的这么吊儿郎当。哪怕这看似俏皮的话好像下一刻就会吹散在不息的灯流与歌舞升平掩盖下的乱世残歌中。

  邵绫不自觉的微微一颔首。像一个何时都无法割断的誓约,从过往的血海袍泽到前路殊途狼烟。尽管转机不知几何,只不过是一日,就有一日相随罢了。

  这是年轻的将军的世。正如北辰吟殇无知在他人的棋盘里,他还不晓自己似乎已被天帝的骰子抛上了唯一的道。

  哪里是他一介凡人可以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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