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质疑她那一刻真的解放了

我见过一个女子，她亲手杀了她的丈夫。

那天她穿着橘黄色的囚服，戴着明晃晃的手铐走过来，背后就是窗。

早上八九点，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她脸上带着笑。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正准备出席一个舞会，穿着橘色的礼服，带着缀满碎钻的手镯。

他的丈夫长在农村，初中辍学进城打工，在理发店做小工，她是店里的洗头妹。

有天晚上关店，他丈夫拉住她，很局促的邀请她一起吃晚饭。虽然男人嘴里说吃烧烤，但是两个人只点了2串烤肉，却点了6串馒头片，还要刷上多多的酱。

身在大城市里，夜晚灯火通明，但是没有一盏灯为他们二人亮起。两片枯叶就这样走到一起。

待到他丈夫手艺学的差不多了，又靠打工赚了些钱，就辞了理发店的工作，自己开了个早餐铺。一身剪头发的手艺无法用在头上，却用在剪鱼儿上。

每日早上，一人做早点，一人招呼客人。锅盖一开，腾腾的热气扑到房顶，把冬天蒸的暖洋洋。

生意红火，日子也蒸蒸日上。

18岁的时候二人结了婚，22岁领了证，24岁开着桑塔纳回了村，26岁生下第一个孩子，30岁男人沾上了赌。

一开始打麻将，一次5块；后来翻着花打；再后来一晚上就能输几千块。

赢了高兴，好面子，村里人一说“张总赢了得请客啊”，于是便掏腰包喝一通酒；输了生气，心里烦闷，也掏腰包喝一通酒。

女人打那开始，就只见过男人三种样子：一种是一身酒气，一种是在她身上喘粗气，一种是要钱。

要不到便打。喝的越多，下手越重，边打嘴里边骂骂咧咧。

后来男人变本加厉，不仅打老婆，而且打孩子，一直追着孩子打到村口才回来。

等晃晃悠悠进门，第一句就是：“钱！”

然后又是拎着酒瓶，头也不回的潜回夜色。

女人逃跑过，顾念着孩子，每一次都不跑远。但是每一次都被男人抓回来，抓回来一次就打一次。一边打一边骂：“还跑！你个狗娘养的，再跑打断你的腿！张勇，你看看你这个废物妈，她跑了就不要你了！”

男人一遍一遍的说。几年之后即使他再打女人，孩子也不会在一边哭了，只是稍稍低着头，斜着眼，怨毒的目光不知道在看谁。

这个家就靠女人干农活支撑着。

她不敢说离婚。有一次她要回娘家，那个男人举着刀的手都在颤，双眼赤红，头上青筋：“你再走一步试试！”

她毫不怀疑，这个人真的下得去手。

自从那以后，她再没敢睡死过，她怕睡死了就醒不过来了。于是睡觉的时候枕头便放一把菜刀，因为农村里屋门没锁，就把门掩起来，上头放个瓷碗，整夜战战兢兢。

终于，在某一天晚上，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举起了刀，趁着男人熟睡用力的捅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直到把这些年的怨气都刺出来，直到把男人捅成个破口袋。

她觉得自己不过宰了头畜生。

第二天村长来她家商量低保户申请的事，在门外就看见干涸的血迹，连忙推门进去。他只见床上，地上，女人身上满是血，女人手里还握着刀，在尸体旁打着鼾，睡得很香。

村长报了警，警察带走了女人，孩子在一旁看着，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没掉。

现在她就坐在我对面，脸上带着笑，精神很好，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仿佛在囚笼里的是我而不是她。或许这是她十年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我还没说话，她就说：“我不后悔。”

我突然感觉我没什么好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