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

“在你来之前，我有一个儿子，只是他在七岁那年走丢了。”中年人长叹一口气，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回忆起了往事。

　　“他特别乖，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会顶嘴，也不会打架，更不会吵着要让我们给他买什么。他几乎是不哭的，要是实在摔疼了，也是咬着牙只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特别可爱。我记得有一次啊，家里养了一头小猪崽子，他给它取了名字，还天天起早给小猪崽喂食。他待它很好，宝贝似的，谁靠近那头猪他就会和谁急眼，连我们也不能。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小猪崽子啊是要卖钱的。哈哈！卖钱的玩意儿当宝贝养，是不是很好笑？小猪崽被卖掉的那天，我怕他伤心，是偷偷卖掉的，回来告诉他小猪走丢了。然后他哭了，哭的很伤心，哭得我揪心！可这有什么办法？我们是要吃饭的，还好他很快就忘了。不过啊，早知道他会走丢，那猪多少钱我都不卖！因为这样他会开心点……

　　“还有啊！他特别喜欢看书，其实不管是什么书，只要有字的，他都看，而且是没日没夜的看。我就怕他那眼看瞎了，但他的眼睛好好的，一直都很漂亮。每每他看书都会遇到不认识的字——毕竟他那时才六岁，认识的字不多。我呀，就会教他，那个字的字音啊，字形啊，字义啊，我都告诉他。他会听的，而且听的很认真。他还会让我教他写字，那时买不起什么纸，就带他拿着一根木棍在沙地上写，写得也很认真，一笔一画，哈哈哈，就是字有点丑……

　　“哦！对了！他还喜欢画画，画什么他都喜欢，可是没有纸，他就没办法，只能在沙地上画。我还给他讲过神笔马良的故事。后来他天天幻想自己也有一支神笔，虽然这只是个故事，可他开心就够了……

　　“后来，我带他去城里，城里新奇玩意儿很多，他很紧张，一直拉着我的衣角，那个衣角被他攥得紧紧的，皱巴巴的。那年其实是去城里找工作的，因为想让他见见世面，所以每次上城都会带上他。

　　“不久后我找到工作了，是在工地上搬砖。因为工地危险，不想带他去。他那时只是低着头答应，但是那个失落的样子我忘不掉，所以我还是带他去了。我想啊！工地上的都是些老实人，我要是真的忙起来了也会有人帮我照顾他……但是没想到啊！！他还是走丢了……”中年人忽然掩面而泣。颜玄听到中年男子的抽泣声很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中年男子擦干眼泪，继续说到：“那天下着小雨，天灰蒙蒙的，我让他在工地附近的雨棚下等我。他很听话，坐在那儿做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我想给他买瓶饮料奖励他，可谁知道……”中年人的泪水在一次流下。

　　他抽噎着：“他被抱走了！我的几个同事还都看到了！可他们不阻拦，就那么看着，看着我的儿子被抱走！我问他们为什么，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呵，他们说：‘我们以为他是你儿子的某个亲戚，那人长得和你挺像的。’呵呵，像？哈哈哈！像！胡说！他们和那个人贩子就是一伙的！可笑！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信了！我的儿子啊……他走丢的那年只有七岁……七岁啊！”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用力捶打地面，嘴里一直念叨“我的儿子……”看得让人心疼。

　　“三年后，我遇到了你。你和我儿子很像，又同样是无家可归，我不忍心看你在外挨饿受冻，就把你带回家。那会让我想到我的儿子……”中年人停止哭泣，坐起来，靠在石头上，“我那时看见你，我就想啊，我儿子应该有十岁了吧！”

　　中年人拿出一张纸来擤鼻涕：“后来你瞎了，我就害怕，我就想啊！我的儿子他是不是也看不见了呢？他会不会害怕啊！会不会想我啊！那里的人对他好不好啊！会不会打他，骂他……每每想到这我就恼火！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因为一看见你我就想到我的儿子，我那那苦命的儿子啊！所以我恨你！”中年人红着眼瞪颜玄。

　　颜玄看不见，但他能听到，能感受到由心底而发的寒意，如置冰窟。

　　“呵，我跟一个瞎子较什么劲？”中年人自嘲，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现在他应该十三岁吧！不知道他多高了，成绩怎么样，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不过……他还记不记得我啊……”嚎啕大哭。

　　“不说了，反正你也不懂。”中年人在一次止住哭声。他想他自己知道，颜玄一点也不想听，可是，他想说。

　　颜玄只是摇摇头反驳。

　　“哼，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警察说城里有个孩子符合我提供的特征，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儿子。他们让我上城去，去做亲子鉴定。我要去看看，去找他。”中年人笑着，摸摸颜玄的头。

　　颜玄没有回应，他只是想，如果他的哥哥回来了那他的哥哥对他好不好？会不会欺负他？他渴望吴家兄弟两人那样没有隔阂的亲情。

　　“好了，我把你送到吴中医那儿去，我今天就要上城去。”中年人说。

　　“嗯……”颜玄点点头。他在想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在找他，是不是也像中年男子那样希望找到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也如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