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夏日的阳光惊人的刺眼，可阳光下的小男孩却睁着大大的眼睛，举起自己的双手，愣愣地望着天空。似乎忽视了那似火的骄阳。从正常人的观念想来，这是无论何人都会止步的奇景。再不济，也会有一下的愣神。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经过他身边的人都是快步走过，似乎这儿有什么令人恐慌的东西。毕竟，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充满着害怕。

　　那阳光下的小男孩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笑得很狰狞。只不过，那对大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空洞洞的，就像是人世间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好像目空一切，但又有一种来自心底的害怕。

　　不多时，一块锐利的石头突然划过天空，重重地砸在了那个男孩的头上，顿时，血液顺着他的脸庞流淌下来，刺眼的红色瞬间染满了他雪白的衬衫。这突如其来的飞石致使他放下了双手，扭过头来，仍是那诡异而又狰狞的笑容。紧接着的是一道划破空间的白色闪电，可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白色小犬罢了。

　　那小犬呲牙咧嘴，双目中透露着凶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但站在小男孩身边，就也不显得那么可怕了。

　　从对方还来不及放下的手臂可以看出，那离男孩仅有五米远距离之处站着五个看上去比那个他稍大的孩子就是“罪魁祸首”。

　　小男孩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算了，闻音。”他蹲下身子，贴近小犬的耳朵，小声说，“难得出来，不要惹事。”

　　“颜玄呐！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说说你自己，一个瞎子，大白天出来吓什么人啊！你知道我今天早上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被你吓得摔了一跤吗？怎么，自己不好过，还想让别人不好过啊！”对面那个疑似领头的家伙一把扯住颜玄的衣领，比起闻音更要凶狠些。

　　“对不起。”声音很轻。

　　“哦？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太好，大声一点嘛！”领头的那孩子放开颜玄，把耳朵凑近颜玄，“你总不是个哑巴吧！”

　　“对呀！你不是个哑巴吧！”其他人附和到。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惨了！又瞎又哑，说不定还是个聋子。唉，悲催啊！”其中一人还装出特别痛惜的样子。

　　“对不起！”声音大了一点点。

　　“欸，我听见了！轻是轻了点，不过不是哑巴嘛！”领头戏虐地笑了起来。旁边几人也笑了起来。

　　可惜颜玄没有一点反应。几个人看他没有一点反应，觉得有些无趣。

　　“大哥，你说这颜玄……是真瞎呢？还是假瞎啊！”旁边一人忽然凑到领头身边小声说。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还能装瞎不成？”领头的人饶有兴致地听着。

　　“我这不是前两天看见他在图书馆里看书嘛！就觉得有些奇怪。当时我就想：哎，一个瞎子还会看书？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人还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阵子。所谓图书馆，不过是村小学附近有着几本藏书的老房子罢了。

　　他们没有刻意地将声音小下去，所以颜玄听得一清二楚。他感到很疑惑，他这是第一次出门，哪时候去过图书馆？而且这些人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不知道，周围不远处有一群看热闹的人，这里无论是说什么，干什么，他们都看得清任何一个细节。

　　“哦？我可不相信，前几天我爸妈还说这个瞎子特别诚实呢……不过你到底会不会撒谎，那还是让我们来验证验证吧！看他到底有没有骗我们。”领头的人走到颜玄身边，蹲下身，捡起那块染血的石头，站起身来的时候还故意朝颜玄撞去。他伸出手指，敲了敲石头，又在颜玄眼前晃了晃，“呐，颜玄，你说这是石头呢？还是木头呢？”

　　“石头。”颜玄没有过多的犹豫，答道。

　　“看来是在骗我们了。”领头的随手把石头一扔，“啊，你们说要对这个'骗子'施予怎样的惩罚才会使他觉悟呢？”

　　“当然是让他记住'教训'啊！”旁边的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就听你们的啦！”领头看着颜玄，笑嘻嘻的，“一定要记住哦！我'亲爱'的朋友。”

　　“我会的。”声音很淡，淡到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倒是一旁的闻音，情绪激动。

　　已是傍晚，颜玄的白色衬衫沾染了一些土灰，灰尘和血液混合的样子，使颜玄留在大地上的影子不禁有些凄凉。而闻音白色的毛皮也有些脏乱。

　　在一座破旧的小房子前，颜玄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摸了摸门上的花纹，松了一口气，就好像终于确认眼前破小的木屋就是自己的家。他敲了敲门，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算不上年轻的妇人打开了门。

　　“进来吧！”妇人的声音虽是沧桑无力。

　　“站住！”黑暗的小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威严的命令。站在门口的颜玄不禁被吓到，愣愣地站在门口。

　　“听说你今天和村主任儿子打了一架？”那个声音的主人继续问道，“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人家先打的，人家可是那个什么'三好学生'呢！那是只有品学兼优的学生才能当上的。品学兼优……品学兼优什么意思你懂不懂啊！”声音没有在意颜玄的举动，透露着一股愤怒。

　　颜玄闭口不言。

　　“呵！我就知道你不懂！品学兼优的学生是不会打架的！所以，你可别说什么是人家先动的手了！”那个声音像是很得意。

　　“呵呵，跟人打架？你跟人打架？怎么？你不是看不见吗？跟人打架？”声音继续嘲讽道。

　　“我没有。”颜玄小声辩解。

　　“没有？呵呵。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啊！怎么？那么多人都在撒谎？况且人家家长都给我看过了，那孩子身上的伤啊！啧啧啧……”

　　颜玄知道，那人身上的所谓的伤就是擦破了一点皮，他们打自己的时候摔在地上，摔的声音还特别大……想到着，颜玄摸了摸自己额上的伤——快好了。

　　“呵，你还说没打架？那你额头上的伤哪来的？”看来是注意到了。

　　“行啦行啦，这小瞎子自从来了我们家就没见他说过一句实话。”妇人抹了一把泪。

　　“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撒谎！”颜玄很想让自己的语气坚硬一点，可是害怕，一股由心底最深处产生的害怕。

　　“没有撒谎？你在开玩笑吧！你说你没有撒谎，那人家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打的吗？”那声音明显变得严厉。

　　颜玄说不出话来，那伤虽算不上是他弄出来的，但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怎么？继续编啊！编不下去了吧！”那声音嘲讽着。

　　“算啦，别说了。孩子都快哭了。我们谈谈正事吧！”老妇人将颜玄拉近屋内，关上门。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妇人脸上的表情。当然，颜玄也从不知道那表情究竟是哭还是笑，是真还是假。

　　“让他哭！”那个声音不折不挠。

　　“正事要紧。”妇人劝到。

　　“啧，麻烦！”算是答应了吧。

　　“是这样的，颜玄。你很想上学，对吗？”妇人问到。

　　“嗯……”颜玄小声答应到。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使颜玄不安。

　　“你很想念老师和同学吧！”妇人继续说。

　　“嗯……”颜玄愣了一下。

　　“得了，明天去报道便是了。哪那么多废话？！”黑暗中的那个声音不耐烦道。

　　“可是……”颜玄不知想要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让你去，你去便是了。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废话。”黑暗里的声音烦躁地说道。

　　颜玄闭口不言，不再说些什么。

　　“啊。原谅我现在才告诉你，颜玄。但是你不要想的太多了，你的情况我已经告诉老师了，虽然你很久没有回去上课过来，还带有眼疾。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有同学嫌弃你的。我保证。”妇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能够带有足够的说服力。

　　“那行，你快去睡吧！明天要早点起床。”妇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温柔，就是这样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好的。”颜玄他有些激动，毕竟他做梦也想去上学啊！

　　正是这份渴望，让他忘却了所有的苦难。让他没有感觉到，屋内的寒冷，怨恨，愤怒，以及所有的人间疾苦。

　　等颜玄熟睡后，黑暗中那个声音对妇人发起了牢骚。

　　“你说说你，当时干什么就把他领回家了呢？他在咱这只待了两三年就闹出这么多事，现在还要替他'擦屁股'。和他说几句话，还要腆着脸。说他这不是，哭；那不是，哭。成天出去惹事生非，还被告到家里来，问他几个问题，你瞧瞧有哪句是实话了？唉……老子当年真的是脑子抽了才会同意你把他带回家的。”

　　“哎，可不是吗！你说这样一个瞎子，当时怎么就领回家了呢？照我说啊！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干嘛领他回家！”妇人也是附和。

　　“当时傻了呗！还能怎样。”

　　“唉，就是！”妇人耸耸肩，也笑道，“不早了。睡吧！老头子。明天还要早起送他上学呢！”

　　“啧，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