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主，娘娘有些事想同您交代。”

陆瑾彧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面上不显，只管提裙往椒房殿去。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陆瑾彧觉得今晚巡逻的侍卫少了好些，椒房殿里外备着伺候的侍女也少了不少，主殿灯火昏暗，陆瑾彧福身，只看得见皇后正红的衣摆和绣着凤凰的金线。

“扶盛，快来。和母后还这么多礼作甚？来，坐母后身边。”

陆瑾彧分外艰难的扯出笑容来，装作亲昵的靠在皇后身边，一副娇俏女儿的作态：“礼数不可废。母后叫女儿来，可有何事情？”

皇后的笑容愈深了，长长的指甲从陆瑾彧的手上划过，名为恐惧的情绪从手臂一路僵硬到了全身。

她说：“扶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后，分外忧心你的婚事呢。这长安五陵年少，名门俊杰不在少数，你可有……心仪之人啊？”

陆瑾彧这下答的飞快：“母后，您说什么呢。我还想再多陪母后两年。”

面红耳赤，扭捏作态，再加上九曲十八弯的撒娇语调，可不就是一个怀春少女么？皇后手上用力：“那母后为你选一个如意郎君可好？我瞧何家的嫡长子温顺谦和，又有功名在身，慕家的小公子也不差，小小年纪就有官职在身，前途无限……或是……”皇后瞧着陆瑾彧不为所动，心下已了然几分，又不放心的问：“我们扶盛看上了苏家的小子？”

陆瑾彧一张笑脸瞬间僵硬了，良久，才挤也挤出一句：“苏贤妃几番挑衅母后，女儿怎会看上苏家人？母后莫要说笑了。”

皇后这下确定了，陆瑾彧心里无人，喜上心来。呼哈邪单于不日将来，若陆瑾彧心中有人，多半是不愿，从中调节又有错失良机的可能，哪怕是成了，又怕她寻死觅活——这丫头向来是个梗脖子的。如今心里无人，那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她和陆瑾宸再来劝劝，可不就牢牢地套住了么？

“扶盛啊，你可真是母后的乖女儿。时辰不早了，母后也不留你，夜里风大，披一件斗篷再走。”

“儿臣谢过母后。”

一直到出了宫门，陆瑾彧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风一吹，凉意从脚底钻到了头尖尖——却不如她心里寒凉。

她生下来起就被封为太清长公主，看上去确实是风光无限，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连她自己，都被这虚荣繁华的景象眯了眼。到头来，父皇盘算着想她想嫁给苏家的子孙给苏贤妃所出的四皇子助理，三番五次设局让她与苏铎“意外”碰见；母后算计着想把她嫁给足足大她二十多岁的单于，远走千里大漠；妹妹与她到是亲近，但陆瑾宸一向与人和善，她这个嫡姐出工又早，还不如她与小陆瑾彧一岁的陆盼盼关系亲近，至于这群近侍……除了春庭，又有几个待她真心的？如此算来，竟然只有太子哥哥可以一求。他自幼养在皇祖父膝下，崇敬帝仙逝后又随皇祖母住在慈宁宫，由慕老太师养大，生性刚正，为人正直，说不定……

陆瑾彧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了！如今她只剩这一线生机，若不成……便真的只能听天由命！而且，救她那人也说叫她去寻皇兄……

“公主，公主？”春庭小声互换。

“春庭。”陆瑾彧探出头来冲春庭招招手，“你就说给我买糕点，速去找太子。太子若不在东宫，就告诉近侍伍生，说我有要事相见，明日午时归燕楼三层相见，快去！”

春庭不解，但也知道此时紧急，草草福身而去，她的另一个大侍女秋澜问她：“公主，春庭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奴婢……”

“秋澜，主子的事，还要同你汇报吗？”陆瑾彧淡淡的扫过一眼，秋澜连忙跪下磕头，“公主恕罪！”

陆瑾彧当场就来了个变脸：“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母后派你来侍候我，你为我着想，我自是省的。我不过有些馋房掌柜家的糕点，叫春庭去买。”

秋澜这才站起来，笑得多有勉强。

当晚，陆瑾彧点了灯，拿着本书在贵妃椅上装模作样的看，秋澜果然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面，往日里早早就叫嚷着“公主，奴婢快困死了！”一副娇憨样子想回去睡，今日里倒是硬撑着同她讲无事。

陆瑾彧：呵呵，活该你个鳖孙。

春庭回来已经是接近半夜的时候了，未等陆瑾彧说什么，秋澜就走上去问：“春庭妹妹，怎的去买个糕点这些时间？快将糕点给我，我好给公主端进去。”

陆瑾彧握着书的手用力捏紧，指尖发白。

听见春庭在门外格外客气恭敬：“这不是怕凉了，公主晚上想吃胃里不舒服。我去旁家借了食盒拿来，耽搁了些时间。喏，糕点在这儿呢！”

陆瑾彧松了口气。

春庭周旋几句，就见秋澜急急忙忙的去了。春庭进来左右环顾确认没人，将食盒递了过来——食盒里是太子的玉牌，春庭凑在她耳边道：“这是太子亲自拿给我的，叫我告诉您明日归燕楼拿着这个玉牌给掌柜看就行。多亏伍生机灵，临走给我拿了个食盒掩饰，要是秋澜突然要看，可就露馅了。”

陆瑾彧握着那块玉牌，因为在食盒里搁置时间太长而无比冰冷，可她却丝毫没有发现，只感觉自己握住了希望之光，她喃喃道：“好，好，好……”

死马当活马医了。

“所以太子殿下……”

陆瑾彧点点头，总算有了一分笑意：“嗯。总算我没信错人，太子哥哥听我说了前因后果后震怒，叫我不必再管，他会解决。随后为我安排，将母后，父皇和苏贤妃什么的眼线想办法拦了下来，将我和你一同送到大相国寺来。要不然，哪有这么顺利？”

春庭了然，点点头。下一秒，陆瑾彧却见泪水滴下，春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陆瑾彧心疼之余，有些好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就是，就是为公主不值，我们公主，人这么好，为什么……呜呜……为什么都算计公主呜呜呜……”

陆瑾彧为春庭抹了抹泪：“好啦，不哭了。一会儿叫寺里的小师傅瞧见了，又该笑话你。”

说曹操曹操到，小师傅直愣愣闯进来，礼数都顾不上：“公主殿下，方丈请您速去前殿。”

方丈？

陆瑾彧小小的惊呼出声——圆悯大师闭关不出已有十年有余，如今竟是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