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他就很像一只鲲

扬州府衙记录案情注册，将翟兰叶的尸身拖下去胡乱埋了，

她没能和兰儿合葬，

陆绎处理好了一应事务，等着今夏将脸上厚厚的油彩擦下去，重新洗脸梳头发，

“兰儿和周显已，你自己去调查过？”

“没有。”

陆绎丢了她一个“那你胡说？”的眼神，

“我这么做呢，其实出于两点”，她小心地梳着自己的头发，“第一，我个人希望她没有被背叛，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呢也有很大可能是这样，她已经没有了活路，我想让她安心；第二，亲手害了最爱她的人，她必然心死，这也是对她伤人性命最残酷的惩罚。”

她懒得再梳什么发髻，身上也没有带发簪，就随便找了根带子把头发绑了起来，额角的碎发垂下来，整个人乖巧得不得了，

“所以大人，为什么翟兰叶会这么在意自己被背叛呢？”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歪着头认真思考，陆绎看着她的圆脸，有种伸手去捏的冲动，

“大概是，她用别人的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吧。”

“可是其实，人如果看得起自己，别人其实没那么重要。”她想起了潇湘阁的红豆姐姐，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青楼花魁而觉得自己下贱，红豆姐姐的确有很强大的内心力量才能在达官贵人中周旋仍然保留初心，

“所以爱一个人之前，还是要学会先爱自己啊。”今夏觉得她今晚句句都是金口玉言，

“饿了吧，夜宵想吃什么？”陆绎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在他前面两三步的位置，

“嗯……牛肉面！”她雀跃得简直想直接拉着陆绎在路上跑起来。

细细排查过后，衙役们在那片竹林里找到了丢失的官银，这个案子了结了他们也总算能一身轻松地逛一逛扬州的夜市了，

她拉了本来想窝在官驿里的陆绎，又拽上了杨越，杨越邀了上官曦，谢霄听信儿便也跟来了，一行五人，倒也热闹，

路边的剪纸摊子有趣得很，她兴冲冲地拉着他们过去，虽说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可就是这样的小玩意儿才能找到不一样的乐趣啊，她转转眼珠便想到了她要剪的东西，剪好了便藏在了腰里，任凭谢霄怎么缠着她也不肯给他看，谢霄剪了个圆圆憨憨的小人儿非说是她的脸，她可不认，

陆绎一直站在一边不动手，只默默地付了他们剪纸的钱，

谢霄今夜出门之前就打算好了的，既然他喜欢今夏，就一定要早些让她知晓，如果她乐意，择日他就可以上门提亲把她娶回家，他把今夏拉到湖边，神神秘秘地掏出准备好的花束，

今夏着实没有料到他这一手，她更加不会料到他接下来说的话了，

“今夏，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去提亲，你早些嫁过来，我一定准备丰厚的聘礼迎你过门，让你做最快乐的女人。”他第一次说情话，也涨红了脸，

今夏措了半天的辞，她竟然不知道被人倾慕是这样手足无措的事情，“谢圆圆……十分感谢你的倾慕，我呢，只当你是兄弟和朋友，而且我……已经订了亲的。”

她话说得结结巴巴，可她既然对谢霄无意，就不能再将他蒙在鼓里，再难也必须得坦白，

她不忍心看谢霄伤心的神情，说要回去找陆绎他们，转身就跑回去了，

陆绎拒绝了杨越递过来的河灯，他一直注视着今夏和谢霄的身影，看着一脸绯红跑回来的今夏，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上官曦也是个聪明人，便告辞了去安慰失落的谢霄了，

今夏心里乱得很，她贴着陆绎坐在湖边，她在琢磨自己刚刚为什么剪了一只鲲，还有刚刚谢霄跟她告白心事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想到拿自己的亲事去回绝他呢？那只是一桩不得已而为之的亲事啊，还有，身边这个人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霄在追求你？”他先开口问了，

她低下头颇为无奈，“是啊，但是我不喜欢他，已经拒绝他了。”她伸手去玩湖水，

“为什么不喜欢，你们倒是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陆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语气慢慢都是醋意，

“只能说，动心是不看一个人出现的时间的，还是机遇更重要些吧。”她把脸埋在膝间，“大人真的没有心上人吗？我上次不小心弄坏了您的手绳，您还很生气来着。”

他拿出了手绳让她仔细看，那手绳其实是琴弦串起了几颗珠子，“我八岁的时候，娘亲便去了，我只将染了娘亲血的琴弦带在身上，算是个念想吧。”

他盯着湖水，不带任何情绪地跟她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湖水总能让他平静，早些年他执行了任务，手上沾满鲜血，总是喜欢在水边坐上一会儿，把那些血腥，惨叫声，阴谋，黑暗全都埋在水中。

今夜湖上飘满了河灯，映得湖水亮灿灿的，他早早地就不再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的东西上了，可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同了，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切就不同了。

“去买两盏河灯吧，”他看见今夏惊喜的表情解释道，“我突然也想做梦了。”

他只盯着握紧了手准备许愿的今夏，却不见他有什么许愿的意思，

“都给你许吧”，他仍旧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

“那，我希望陆大人每天开开心心，不要总是阎王脸。”她偷偷地睁了一只眼看着陆绎，

他意外地十分柔和，“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闭起来眼睛默默地认真许她的愿望，家人身体康健平安，陆绎也要平安康健，哦还有，她自己也要平安康健。

“对了大人，这个送给您。”她掏出了腰里的剪纸，

“或许我剪得不是很像一只鲲吧，但是我真的觉得您很像一只鲲，上天入地的好像无所不能。”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角，“我的夫君会是这样的人，我真是很幸运吧。”

这个梦还真是美好得不愿意醒来，陆绎仔细地放好那张剪纸。

小剧场：

陆绎：喂，写文的，我的愿望是早点回京娶媳妇。

嘉平：现在还不行……你还得挨刀还得找铁矿还得……

陆绎：让你先跑三十九米(拔出了四十米长的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