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大雨过后，江寒就病了。
从前每逢换季江寒最多有点小感冒，鼻塞嗓子疼挺几天就能好，这次倒像是水土不服似的，病势汹汹，晚上还只是嗓子发干，到了半夜竟发起烧来。
陈素出差了，家里只有江寒一个人，她难受的厉害，撑着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凉水拍在潮红的脸上，又舒服又醒神儿，反应了会儿她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找出备用的退烧药吞下，又定了好几个闹钟，每隔半小时挣扎起来测体温、喝水，昏沉沉折腾了几小时，天快亮时发了汗烧才退下去。
烧一退人也精神了，江寒躺了没多久，就起床了。
在推特上以谁也不会知道的口吻说：“独自感冒，是一种态度。”
江寒望着手机屏暗下去的瞬间呆愣了片刻，放下手机，抄起桌上冲好的感冒冲剂一饮而尽，用手背蹭了两下嘴角，吸吸鼻子，转身出门。
周三的课很重要耽误不得，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忍住回头的冲动上了公交车。
因为之前的经历，江寒现如今坐公交会先把耳机收起来，再小心翼翼护住书包。
忘记是从哪本书上读过这样一段字：“任何话都有一个说出口的时机，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再说出口了。”
那时没什么感触，现在倒是品出几分道理。
她很想和林在范再说声谢谢的，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在范的每次出现，都像是一场幻觉。
他的突如其来，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但即使她清楚的知道，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能遇到林在范，却还是会有“下一站他会不会突然出现”的想法不由自主冒出来。
尤其今天，这个念头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都说人生病之后会变脆弱，江寒没觉得脆弱，她只是想见林在范。
下午两点课程全部结束，江寒便打开TALK，给备注为“林”的账号发信息，“我下课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林”回复：“等下校门口见。”
“收到。”合上手机，江寒飞奔出教室。
之前为了方便联系互相留了账号加了好友，今天还是头一回发信息。
事情是源于几天前江寒偶然得知了朴珍荣的生日。
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就是恰好是知道了，也不好无动于衷。
身边没有可商量的人，江寒才跑去和林在范打听：韩国人过生日要送什么、买礼物的话要去什么地方。
原想着问个大概就成，没想到林在范听完她的话直接撂下一句，“那就周三下课后一起去。”
命令式的斩钉截铁，让人无法拒绝。
发送-已读-回复。
等待的过程，是心跳的过程，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心情。
就好像，种下一棵不知道是什么花的种子，用心灌溉等着它发芽成长，有朝一日开出花来，喜欢与否，你总算知道了它的花名。
远远看见他坐在长椅上，上身前倾，前臂撑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机，全神贯注的盯着手机屏。棕色的书包躺在一旁，一副头戴式白色耳机放在上面，特别显眼。
有个女生上前和他搭话，江寒放慢脚步掏出手机转开视线去拍天空，余光瞥到林在范漫不经心的抬头，继而收起手机坐直凝视着来人，那女生被他瞧的怔了怔，做了个类似加油的动作就一溜烟跑远了。
这算是搭讪？水土不服的江寒没看明白。
再瞧当事人，拿耳机拎书包起身回头招手挽袖子，动作一气呵成。
江寒抿抿嘴，攥着书包带面露微笑走过去，还没开口，林在范伸出手像是给小孩子洗脸一样，手掌从她的额头盖下来，“不要这样对我笑。”他说。
虽然还是以“不要”打头，但还是察觉的到男生声音里有种不同寻常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更柔软。
他走出几步停下，然后把头转了过来，声音也随后而至。
“呀！江智贤！不走吗？”
江寒原地用力晃了晃脑袋，跟上去。
——“江智贤，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我都不过生日的。”
在江寒眼里生日这一天和即将过去即将到来的每一天一样没什么不同，日子还是寻常日子，非要说特别，可能也只是日历上多出来的标签，心情好的话若无其事对自己说的一句生日快乐。
不是天生凉薄，只能说好时光总是敌不过命途多舛……旦夕之间只剩自己的那段日子她连走路吃饭喝水都会想蹲下来嚎啕大哭，没有纪念日还好，有的话就异常难受。
时间教不会人淡忘，只会让人习惯。
起初她还记得给自己煮个方便面意思一下，后来有一年因为考试忘记了，过了一周才想起来。
“咦！上周好像是我生日！”……翻翻日历……“啊！上周果然是我生日！”……这样感慨完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习惯了，想明白了。
从那天起，就没再刻意留心思。
江寒有想过，饶是孤僻如她，总有一天也会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别人说起这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但她没想过是这么一个情形。
秋分前后的天，异国起风的街口，捧着姜茶等红灯的她，和站在身边的男生，用另一种语言缓缓道来，连那些她曾经以为想起就心酸的地方也不急不慢的说出来。
那样子就好像，好像过去所有沉重心事，都散在这风里。
她说完去看林在范，一直没开口的男生微笑着和她对视。明明都是笑着的，神情却越来越悲伤。
顿了数秒，他上前一步，伸手帮她把外套的兜帽扣上，视线被隔断，他的掌心隔着兜帽覆在江寒头顶，迟迟没有拿开。
【林在范。】她在心里叫他。
交通灯由红转绿，不过四十秒，却漫长的像超过整个世纪。
林在范拉起江寒的手腕，往前飞奔。
耳边呼啸着的风声，发梢拍打着脸颊。
他们跑了很久很远，经过很多的树和店铺，和许多诧异的目光擦肩，想象自己是云，去拥抱天空去拥抱风。
林在范记得那天江寒的笑容。
有黄昏起风的哀伤。
【江智贤，你是知道的吧。】
【那时，你是知道的吧，虽然我什么也没说。】
——————
江寒的外婆年轻时才名在外，老了也是一枚别致的女子。
从前有次和陈素一起去探望她，她亲手煮了一壶好茶，江寒也有份。
不记得是怎么起的话头，外婆风趣十足的来了句：江寒你一定会遇见属于你的神明。
十五岁不相信命运又抵抗不了人祸的江寒，时常会想起这句话。
不止一次，她对着天空，对着风雨，轻声呼唤她的神明。
【神明啊，我的神明。】
从来都没有回应。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