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

沈听白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倔，才能一直都跟在他身边，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他的胸口中了一箭，箭上还淬着毒，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就看到了蹲在他床边苦着脸的子书东洛。

他醒来已经三个时辰了，但子书东洛死都不愿意离开他床前半步，险些让他以为自己的床边有黄金。

“目前我军仅剩两万余人，其它受伤士兵都由龙副将送到锦华城修养了。”孙将军在沈听白的床前就沈听白昏迷的时间所发生的事做了个汇总。

沈听白点点头，哑着声音问：“城中的老弱妇孺可都护送到后方了？”

孙将军沉默了一下：“回主帅，还没有，有十几户人家死活不愿意走，说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哪里也不去。”

“胡闹，边境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咳……咳咳，最多再有十天，边境守不住的。她们不走，那我们战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沈听白手狠狠的拍着塌，说到一半还咳嗽，显然有些气急攻心。

“我们死守边境的意义，不仅是为君上争取时间，还是为了让我们身后的百姓活着。”

“你别激动啊……”子书东洛见沈听白捂着胸口，赶紧给他顺气。

“那末将这就让人强制送她们往后撤。”孙将军抱拳，然后退下。

子书东洛一言不发，扶着沈听白躺下，然后动作娴熟的给他换药。

沈听白看着为他换药的子书东洛，心里就不由的有些难过。

“你又是何必呢，到了这里，就是一个死字。”沈听白知道子书东洛的倔性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多少有些可惜。

替子书东洛不值。

子书东洛咬咬牙，他又何尝不知道?可他就是这么来了，不顾一切的来了。

为了沈听白，更是为了他的家国大义。

其实一开始，他刚上战场时也曾对战场的残酷难以接受。

他虽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战场，但做为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公子，他又何曾见过地狱般的战场?

但他不后悔。

只是还是会有些害怕，午夜梦回，他也梦到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也梦见那些前一天还与他谈笑，第二天却再也没回来的战士。

他一开始总会被半夜被那激烈的战鼓惊醒。

作为一个文人，他所知道的战场从来都在书上。

书上的战场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那与他谈笑的人会在第二天再也没能回来，那激烈的战鼓会是如此的敲击人心，那条河的水会被血染红。

每次站在那刚经历过厮杀的战场，那被血染黑的泥土，那被血滋养的杂草，那些四溅的残肢，无一不在撞击他的心。

他与其他将士在那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将那些残肢收敛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去他害怕得当初就吐了。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战争的残酷。

他从来都知道军人的伟大，却仍旧低估了他们的伟大。

他们以血肉之躯，为身后的家人筑起了一堵墙。

“我怕死，但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