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相遇

“臭丫头，站住！竟敢偷大爷的包子，我看你是活腻味了，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一抹粗犷浑厚的沧桑男声，回荡在天际，经久不散，仔细朝声源瞧去，才了然，那人，原是在追赶一个偷包子的贼。

那男人看似已有四五十岁左右，很是健壮。大概是岁月磨砺的缘故，他虽正值壮年，头上的发丝，却所剩无几，稀疏的犹如枯草，实在可怜。满脸横肉在残阳照耀之下，闪烁无比，直叫人心中翻腾。配上他那浓厚粗密的眉毛，与那外凸的甚是明显的暗黑色深不见底的鱼泡似的眼珠，以及一张如同香肠一般刺眼的“烈焰红唇”，满口的黄牙，简直叫人望而生畏。一层薄薄的，黑色粗布麻衣，显然是裹不住他那满身肥膘，而变得褶皱不齐，由于剧烈运动，他肚上那不安抖动的上下起伏如水波一般的赘肉，实在是十分滑稽。他手持一根碗口粗细的铁棒子，咬牙切齿。

而被追赶者，则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她赤裸着一双脏兮兮的小脚丫，跑得无比欢快。只是由于脸上积聚了太多污渍，她的脸，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说真的，她偷遍江湖十年有余，还从未被逮到过呢，就凭后面的那个不济的胖子，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死胖子，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啊，你这个丑八怪，烂胖子！”小女孩停住脚步，转过身朝着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肥胖男子扒眼吐舌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接而，便又兴高采烈地快步而走。

“好你个小乞丐，老子……老子今儿一定要剁了你，奶奶的！”男子蹲在一处树荫下歇脚，他劳累的气喘吁吁，语气里却涵盖着不尽的气急败坏与重重邪气。

孩子毕竟是孩子，表面上装得再淡定，内心却还是暗藏着极度的恐慌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儿。

女孩再未闻见男子唧唧哇哇的叫骂声，却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转头朝后看，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四面无人后，便撒腿向着不远处的一间残旧废墟奔去。脚步声慌张无措。

再瞧那废墟之中，除了一些废弃无用盖上青苔的砖块，便是厚厚的一层陈年积下的老灰，成片的蜘蛛网，遍布屋中每一个角落，昆虫的残骨遗骸，丛生的不知名的枯木杂草，以及透彻心扉的阴寒清寂。

可是，这却是女孩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女孩没有名字，没人清楚她的身世，她也不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是怎样活了十二年的。只不过，那市井上的人倒是个个“舞文弄墨”的才子，给她取得称谓，倒是各种各样，譬如，死丫头，臭乞丐，狗杂种……如此种种，他们喊得乐此不疲，而她久而久之，也就随了他们侮辱，尊严对她来说，就和地上的污泥一样，不值钱。她曾经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脏馒头和成年的乞丐大打出手，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和流浪狗抢饭碗，结果被撕咬的头破血流，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年幼的自己活下来，只是为了生存。

回想起这些往事，她感到不堪回首，却又有一丝惬意。至少，这样能活下来，不是吗？

折腾了许久，天色渐暗，一轮皓月升空，星辰覆天，清风簌簌。

女孩长舒了一口气，便坐在事先清理好的墙角，掏出怀里已经冷了的包子，狼吞虎咽。包子有温度，那是她自己的体温，一个又冷又硬的难以下咽肉包子，女孩却享受的很，就好似在吃着山珍海味一样。

万籁皆沉寂，所以，一点点的动静，丝毫的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都会让人感觉格外刺耳。

女孩警醒，将还未吃完的半个包子小心翼翼，视如珍宝的揣在襟怀里，蹑手蹑脚地跑出去，睁圆眼睛，伸头刺探。一阵凉风掠过，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难不成，是那个胖子？女孩暗想，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正想着要找个好地方躲起来，以防不测，却让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子。

那是一股熟悉的，葱油猪肉味混杂的味道，她认得，这是卖猪肉的肥三儿，也就是方才追着她阴魂不散的老家伙。

肥三儿是个大财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因为他吝啬，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没讨到，光棍儿一条。而如今，她偷了肥三儿一个肉包子，害他损失了三文钱，他的心一定在滴血，在算上整整一年偷得另外五十八个，他肯定现在已经得了忧郁症，狂躁症，抑郁症，等等症。

“啊哈，死丫头，老子跑遍了三条街，总算是逮到你了，你跑啊，你倒是跑啊你！”肥三儿洋洋得意，手里的铁棒摩擦在地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就如同那牢房之中，那被拷打着的犯人，那火红的烙铁烙在皮肉之上，熟透了的那种声响。女孩咬住自己的嘴唇，手心却攥出了汗，她被肥三儿拎着腾在半空，两条瘦弱的脚丫却像鸭掌一般，在空中倒腾。

“你这个坏蛋，本姑娘不就是偷了你一个包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女孩吼得歇斯底里。

“一个包子？呵，你他妈还有脸说，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要是赔起来，我看你半个子儿都付不起！不过……

最后两个字肥三儿故意拉长，很悠扬，但在女孩儿听起来却是早有阴谋，肥三儿将女孩儿重重地扔坐在地上，蹲下身，用铁棒抵住女孩儿的下颚，抬起，眯着一双炸弹眼饶有深意地盯着女孩儿看，女孩儿心中暗抽了一口凉气，两眼神色游离，不知该望向何处。此时，她真的好怕，怕肥三儿会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蠢事来，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你……你想怎样？”女孩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咙没来由地干如火烧。

“想怎样？正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的肉包子，可不是让你白吃了的！”肥三儿抬起爪子拍拍女孩儿的脸颊，笑得下贱猥琐，女孩儿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等她问清缘由，肥三儿那劈头盖脸一顿棍子下来，便将她揍得不省人事。哼，老子把你卖去妓院也是便宜了你的！肥三儿很是轻巧的将女孩儿扛在肩上，阔步走出了废墟。

才走出十几里，却半路杀出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挡在了路中间，肥三儿看他面如寒冰，便料定来者不善。

“你是谁啊，别挡着大爷的路，让开！”肥三儿猪膀子一挥，一脸不知所谓。

年轻男子嘴角微扬，不屑冷哼，只觉得面前蠢物实在可笑。

“本殿下跟随了你一路，想不到人世间竟还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魔鬼！”

“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充什么英雄，救什么美人啊！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儿，长着一副阴阳难辨的妖怪脸，还自称殿下，哎哟喂嘿，笑死大爷我了！肥三儿出言不逊，口出污秽对俊朗男子进行各种侮辱，还朝男子吐了一口唾沫，男子本来波澜不惊的绝世容颜上，浮上淡淡愠怒神色。

“无知的刁民！”竟这般粗俗！着实丢脸！男子一挥翩翩衣袖，一道银光自面前掠过，不过一刹那的功夫，肥三儿便踉跄倒地，滚出去好远一段距离。欺善怕恶，是肥三儿这种人的本性。

只是那肥三儿一摔，晕着的女孩儿就被甩到空中，接而在天边划出一道华丽完美的弧线，幸亏年轻男子眼疾手快，一个轻如鸿雁地飞身过去，接住了女孩儿，无惊无险。肥三儿意识到此人非凡，便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揉着发痛的屁股，骂骂咧咧了数句龌龊之言，便卷着尘土，一溜烟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