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透过纸袋传来的温度让微茫有些冻僵的手恰如其分的温暖起来,甚至有点烫手。
周围有行人来往,皆是匆匆,他们低头走路戴着口罩,往回家的路线赶去。
路灯几步一盏,这样的氛围,微茫无端觉得窝心。
是在犹豫了很久,直到看见身边已经可以称为男人的身影时突然觉得找到归属,诚然唐景时是一个可以让很多人信任的人。
这个很多人里,也包括她。
于是她问出了口:“队长,你会跟一个你逃避了很久,并且极度厌恶的人,低头吗。”
她顿了下,补上一句:“在因为外在因素下,不得不这样做,你会吗。”
唐景时放慢了步子跟在小姑娘身边,手里拿着几颗板栗在剥,没想到会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原本以为她会追问自己为什么出来的。
他似笑非笑,追溯这个问题:“不得不?”
“嗯。”
“是违反原则性的低头吗。”
“……是。”
唐景时大概明白了:“不会。”
微茫心里无端一咯噔。该知道唐景时这样有棱角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是绝对不会低头的性格,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微茫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的听到的时候,不太,满意。
唐景时通过昏暗的视角看见小姑娘难得将忧愁披露在脸上的表情,他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看是什么样的情况了,如果这个人让我恨之入骨,我也许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低头。”
板栗在夜色里因为外力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是如果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并且这个外在因素比较严峻,我也许会考虑低头,或者说,把事情说开。”重复一遍,“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把事情说开更好的办法。”
微茫若有所思。
她知道唐景时说的是对的,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毕竟有很多东西,无法客观的都说出来。
她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唐景时也没多说什么,有些话点到即止,他也不喜欢好为人师。他摊开手在微茫面前,她低头就看见剥得完好的栗子躺在他漂亮的手上。
示意明显,给她吃。
微茫知道有什么在偏离轨道,但她拒绝不了。
栗子还带着温度,甜糯,口齿留香。
唐景时双手插兜。
微茫无意感叹:“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嗯。”
“……队长你和林饮溪怎么认识的呀,你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跳开刚才忧愁的模样,她又回到了日常里的小姑娘。
唐景时挑眉,侧身躲了下,她跟过来,两个人的身影倒映在地上,成双成对,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纠缠。
微茫在笑,没人知道她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并且,有点介意,虽然知道自己没立场介意,忍不住,放不下。
刚才打内战时候的醋意再次上来。
“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唐景时简单直接,没隐瞒,“高一到高三都是同一个班,那个时候她还没这么……”
措辞了下,“崭露头角。”
微茫了解了,没想到这么巧,两个人在不同领域都是人尖,并且认识了这么久。
也不意外为什么他会有林饮溪的联系方式,并且唐景时不打她了。
可以理解。
微茫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能理解也要理解。“那你们有没有发生过故事呀?认识这么久。”
之前有说过唐景时绝不可能没谈过恋爱,现在想想,是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是林饮溪这样的。那些人不是经常说……高中是小半生中里最适合发生故事的时期。
有点青涩,有点叛逆,像是冒着泡的柠檬水。
因为联想到唐景时的青春时代,应该是美好不可触碰的,微茫下意识想到自己的,无端再次沮丧自卑。
对她而言,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呢,是暗无天日,是被漆黑笼罩。
唐景时佯装听不懂小姑娘说的什么。快到基地了,他抽出烟盒敲了根烟在指尖,有点笑意:“你想说什么。”
他在诱导她。
微茫僵了下,感觉自己被看穿。“没,没啊。随便一问哈。”
他竟然在解释:“我的初中到高中,没发生过什么浓墨重彩的故事,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写题。”
大概是因为接触多了,微茫瞬间脑补到那个画面感。
真的……是唐景时的风格。
“和林饮溪的接触不多,只是因为性格相近偶尔有话讲,她大多数时候很神秘,并且现在她的身份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敢信?唐景时居然在跟她解释。
微茫有一点受宠若惊。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自顾自的点头:“嗷,懂了。”
话音落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没有女孩子主动追求或者暗恋吗?”
唐景时在角落停下来,忽而低头:“你如果要计较这个的话……那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噗嗤。
微茫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想推开唐景时,“可以,牛逼。”
可他刚刚说的是……你如果要计较这个的话。
微茫无端脸上发烫,是错觉吗,怎么,听出一种宠溺的感觉。
唐景时点了烟,火光在有点冷的夜色里很亮,辉映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夜色把他们的身影棱角分明的分割成鲜明的不同,一个绝对强势,一个自然的柔软。
剪影很暗。
之间只有火光。
唐景时递给微茫一根烟,她白净的手指将它放在嘴里,仰头看见唐景时薄唇咬着细长的演的模样。
他拢手给她打火。
烟味使人得到救赎。
她的脑子突然放空,感受到面前的人晃了一下,他讲:“只能抽一支,别不开心。”
也是突然就想起哪位歌手唱的一句歌词——
明知这是一场重伤害,你会不会来。
微茫眨眨眼。
一支烟毕,也使人迷惑。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中毒了,否则怎么会听见内心什么倒塌的声音,她看着唐景时率先往前走的背影:“队长,
我想请一天假。”
唐景时闻言没停下也没回头,“嗯。”
微茫差点腻死在这样的温柔里。
……
唐景时给她买的糖炒栗子她没吃,事实上她不是很爱吃这样的东西。随手放在桌上,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不知道是谁吃光的。
也不在意,她喜欢这样随意不计较轻松的环境。
高尚不出意料果然来了上海。
一通电话打完,微茫再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唯一庆幸的是,高尚在上海的话,一切都好办多了。
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遣走相关人员,在不那么要紧的时间给她创造一个见面环境。
高尚看着微茫的时候眼里有欣慰,“我怎么突然觉得你长大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上那条路,经历的事情多了,现在的微茫比以前温柔多了,不……以前也是温柔,不过那是自甘堕落随波逐流的,现在的,带一丝阳光。
微茫:“别说这个,等我出来你好好交代你和舒然怎么回事。”
高尚不置可否,只是跟她说:“爷爷病得不是很严重,你别太担心。”
上海最好的医院都已经住了进来,不是很严重这句话当做宽慰听完也就算了。
微茫记不清多久没和外公见面了,从记忆里算,好像最少也有五年多?还是六年?
她曾经和两位老人在一起生活过一年的时间,那一年里是她为数不多的光明,老人蔼如,对她的好里是理性沉稳的教育。
后来即使联系变得越来越少,因为种种外力因素,他们就像陌生人。可微茫对他们,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躺在病床上才觉得生命脆弱。
老人没睡,在隔着几十岁年龄差距下的眼神对视里,都有意外。
微茫下意识想逃。
老人一下子没认出来她,多年商人独有的警惕:“……你是?”想逃的念头止住了。
只是有点失望,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吗……
微茫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或许很僵硬。“……我是微茫,没打招呼就来,是有点冒昧。”
看见老人的眼神变了,他连忙要坐起来,微茫伸手去扶,“您别乱动。”
老人顺势握紧她的手,眼神里似乎隐隐有了泪水。“微微啊。”
她坐了下来:“……外公。”
白老爷子攥紧她的手:“我,我太久没见过你了,你爸妈我也……岁数大了记不起来,你别介意,啊。”
微茫点头,她有点想哭。
但是只限于此。
其余之外,只有尴尬。
她本来是想看几眼就走,没想到老人醒着。
直面的话,对于一向不会说话的她来说,太难了。
好在老人似乎看穿了,主动问她问题,给她台阶下。
他们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
微茫都点头,有些问题没答,叮嘱,“您平时要注意身体,遇到的那些困难……都会好的。”
还有一句,我一直在上海,如果想见我随时可以联系我。
微茫纠结了很久也没说出口。
老人像也是纠结了很久才问:“……你和你妈妈,有说过来我这吗?”
微茫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她移开视线,“不要紧,您和我知道就好了。”
然而好像已经来不及,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