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九章 太尉之子

　　五日后。

　　街道上一片熙攘，听闻京城来人，城门口早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从城门望，便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入城。左驾两匹白马，右驭两匹黑马，拉着顶软轿，轿上缀红宝石，轿身以薄纱绣青鸾，云锦制成纱帘，轿后则紧随侍从。

　　“恭迎司空¹大人！”一众百姓伏身，敬道。

　　轿中人轻轻掀开纱帘，一位鸦青色长袍男子斜倚轿中，微眯着一双桃花眼望着轿外。半晌，终于开口道：“都起来吧。”

　　说着人已下轿，“啧”了一声，“这太阳挺大，”褚玄墨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县令可在？”

　　这时人群中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是瑾都县令陶云深。只见他谀媚地上前，堆着奉迎的笑容道：“大人，鄙人在。”

　　褚玄墨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去你那吧。”褚玄墨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眸中略略幽深。

　　县衙之中。

　　门楣上题着“清正廉洁”四个金字，明晃晃的煞是惹眼。褚玄墨迈步进去，缓缓在太师椅上坐下，美玉般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方桌上的花瓶。白瓷瓶中插着几朵朱顶红，娇红的朱顶红开得极为鲜艳，朵朵鲜嫩，宛若美人。

　　半响，褚玄墨终于抬眼望了望在下边正襟危坐的陶云深。许是看到了陶云深背后已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似笑非笑地开口道：“陶大人虽远离京都，这动作可不小。”

　　闻言，陶云深当即打了个寒战。俯首，忙道：“司空大人说笑了，鄙人怎敢。”若细细听，还能听着这声音里的微微颤抖。

　　说着，陶云深抬首望了褚玄墨一眼，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只是那位脸上始终漾着抹笑。瞧着是温润如玉的，且细看，便能见着那眸子里闪着狐狸般的幽光。

　　像是看穿了陶云深的心思，褚玄墨将双手往椅上轻轻一搭，稍显恣意。这就慢悠悠开口道：“遣我来的可是龙椅上边坐着的那位，你可想清楚，如今这朝中的局势，能保你的是谁，想灭你的又是谁。”

　　说完这话褚玄墨也就不再过多言语，这话说得已经如此明白。皇上已经对陶云深贪污有所察觉，如今能保他的方法就是投靠太尉²司空一党，是生是死便看他如何抉择了。

　　陶云深心头一惊，这是要他助他们谋反？此时陶云深手心尽皆是汗。他睨了眼座上的褚玄墨，迟疑片刻，便表了决心，道：“鄙人以后愿追随司空大人！”

　　此时褚玄墨嘴角染上些许玩味的笑意，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不过这声调也才不复之前的强硬，只听他缓缓道：“陶大人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了。”

　　陶云深连声称“是”，褚玄墨只轻轻点了点头。忽的像是又记起了什么，又道：“我记得你和俞大人是同宗不同族吧，听说近来陶大人的女儿还要与俞家少爷成亲了。”褚玄墨说到此顿了一顿。

　　陶云深听得呼吸一滞，褚玄墨扫了他一眼，轻笑，便又继续道：“这俞大人在朝中立场可是摇摆不定，若是你二人在朝堂之上立场不同——”褚玄墨特意将尾音拉长。

　　陶云深心头一紧，心中暗想，不虚为踩着无数人性命踏上高位的司空大人，初见便连将他两军，这是要他将俞立拉到太尉阵营啊。

　　陶云深随即上前，道：“俞大人的事，鄙人会争取的。”

　　褚玄墨轻“嗯”了声，便起身走出门外，陶云深便也急忙送了出去。

　　天边正卷起片片红霞，街道上仅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酒馆里尽是醉客，乍见小生甘露煮酒，羁旅醉笑烟云变幻，卧倒叹一场仓促的悲欢。

　　此间即有一位红衣女子要了壶桑落酒，只见她细嗅酒香，却不沾唇。

　　褚玄墨看得颇为有趣，随即踏进酒馆里去，也点了壶桑落酒。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道：“在下可否坐在姑娘旁边？”

　　这红衣女子即是晏婳，她只淡淡睨了褚玄墨一眼，便轻声道了一声“坐”。

　　褚玄墨口口饮下桑落酒，垂眸望向晏婳。瞥见她腰间系的那块羊脂白玉玉佩，骤然瞳孔一缩，褚玄墨愣了愣神，即刻失神的模样又被他敛了下去。微微启唇：“姑娘这玉佩可是从小便佩戴着的？”

　　“从儿时起便戴着了，说是出生时父亲特意为我寻的玉佩，公子何故突然问起我的玉佩？”晏婳说着，疑惑地望了褚玄墨一眼。

　　此时褚玄墨已将酒放下，唇瓣轻颤，似是想说什么，始终还是没说出来。只道：“见这玉成色好，好奇便问问。”

　　晏婳心下仍是不解，仅仅如此？她倒也没再多问。随意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着：“公子是京城人？”

　　褚玄墨点头应“是”，又继续道，“姑娘也是京城的吧？在下褚玄墨，不知姑娘是？”

　　晏婳听此一惊，褚玄墨？晏婳向他微微欠身，道：“民女晏婳。”

　　褚玄墨闻言笑道：“原来是晏小姐，京城谁人不知晏家小女才情双绝，久仰姑娘芳名了。”说着晃了晃杯中桑落酒，看上去心情颇好。

　　晏婳只是含笑颔首。以往便常听闻褚玄墨此人诡辩多端，晏婳倒不想再同他闲谈下去。“天色已不早，司空大人，告辞。”说着便提起桑落酒出了酒馆。

　　褚玄墨看着晏婳离去的背影，那红衣身影步履轻盈，渐渐消失在街角。褚玄墨轻声笑了笑，口中喃喃似语，“是你。”

　　回到宅中，晏婳同封浅念说起褚玄墨。京城人人皆知，太尉之子——褚玄墨，此人笑里藏刀，阴狠狡诈，切不可交。回房时封浅念还嘱咐了晏婳不可与褚玄墨来往，晏婳也便一一应下了。

　　回到房内，一番梳洗过后，晏婳便早早睡下。

　　时光溯游而上，曾记否？青衫少年月下忧。青梅未落，竹马依旧。岁岁年年，度了几载春去春来最念旧。

司空¹：官位名称。

太尉²：官位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