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江海寄余生

　　教室似乎总是一个睡觉比学习更容易的存在，而老师的出现无非是要证明他最近练的催眠大法又精进了多少。

　　逼仄的空间，扬起的粉尘，飞逝的光阴都使得你只好敛起爱玩的心性，乖乖回到枯燥无味的书本中。

　　然而就是有这样一些卓尔不群的人，把课堂当寝室，课桌当床，校服就是小棉被，也不怕着凉。

　　卓尔不群在这，显然是反话。可是江榄菊实在无法用恶毒的句子去形容林嘉树，她做不到。

　　至多也就是抱怨：他可真是个称职的好班长，大家都学样上课睡觉好了。

　　“当时东东是推荐我的，但我不想当班长，觉得管的事情太多太麻烦，所以一口回绝，顺便说了他名字。”江榄菊转着笔，恹恹的。

　　空调开得太暖和了，整个人的头都是晕的。掏出小绿瓶涂了好久，太阳穴才有一点微微刺辣的感觉。

　　宁铭薇“嘁”了一声：“你哪有那档子精力管班里的闲事，也就林憨憨无事可做才愿意当班长。”

　　又补充一句，你也就适合读读圣贤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榄菊觉得她话里有话。

　　林憨憨，叫的可真亲啊。可那又怎样，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吃这门子酸醋。

　　从诗云手里拿来名次表才知道，同桌这次出师不利，往后整整跌了五个位子。不仅一向拿手的专业失分严重，而且数学差点和及格线打擦边球。

　　罗老师总是那样冷静客观，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毫不留情地批评她。

　　“你最近怎么了？近代旅游业的特征和现代旅游业的特征都搞反，然后餐饮和前厅题目答案的位置都填错。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好好反省一下吧！”

　　宁铭薇头很低，左手扶着额，看不清表情。有一滴晶莹的泪划过脸颊，她很快擦掉。江榄菊突然想起她一周前发过的朋友圈，那是编辑了很长的一段文字。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可能家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幸福的游乐园，但对她而言却是谷底的阿鼻地狱。她不清楚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她想抱抱她，给她一颗糖，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罗老师则是轻飘飘地评论了一句，要学会换位思考。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可怎么会没有烦恼呢，只不过没有成年人那么深切的绝望罢了。

　　也许不必对上司奴颜婢膝，不必为生活奔波劳累，不必受风吹雨打担心衣食住行。可往往就是家长的一句责骂，老师的一句批评，同学的不理解，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挨过漫长的专业课。

　　林嘉树习惯性地和宁铭薇勾肩搭背，喊了声：“薇哥！”

　　“嗯？”宁铭薇嘴唇轻抿，“干嘛？哪来的回哪去，没看到我在忙吗？”

　　妈耶，她看到了什么，怕不是眼花了吧，林嘉树竟然在撒娇。

　　他扯着铭薇的袖子，身体左摇右晃的，像极了和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

　　铭薇终于不耐烦了：“有事说事！”

　　“呐，你看他可不可爱？”林嘉树拿出一张漫画，上面是很多小萌娃的组图。

　　“哇，这是你画的啊？很有灵气的！”江榄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与赞赏。

　　“一般般吧，还没有我老弟可爱。”

　　江只觉得她这话多少有点虚伪，且不说她弟弟已经上初中，她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长姐，下有幼弟，自己被忽视是常有的事。

　　于是寒暑假有时干脆不回家，去外地打工赚钱，她买了吉他，又报了一个吉他班。

　　常有感慨：唯有尤克里里深入我心。

　　也许她弟弟是真的可爱，但是她的赞美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你也喜欢宋民国吗？那个小奶娃超级nice！”江榄菊看着神情略略沮丧的林嘉树，有点不忍心。

　　“哇！想不到你也知道宋民国啊，太意外了！”林嘉树搓着手，像是心里洒进一束阳光。

　　“不是吧，我看起来很像书呆子吗？还是说我给人一种根本不会关心娱乐圈里的事情的错觉？”

　　“没有啊，只不过看你平时不玩手机，课桌里放的都是练习册和英文小说。而且上课从来没有看你犯过困，每次考试成绩都很好，不像我红灯笼高挂……”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关注我。话说你除了东东的课强撑着听上一两节，其他的哪次不是睡到食堂开始打饭，又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偷懒，有没有睡觉呢？”

　　宁铭薇皱眉，语气很不友好：“要说话到外面说，别在这里唧唧歪歪，吵得老子一个这么简单的计算题接连错了三次！”

　　林嘉树被唬住了，悻悻地要离开。

　　“等等，我很喜欢宋民国，你把他送给我吧，顺便签个名，我会好好保存的。”

　　林嘉树爽快地答应了，龙飞凤舞地签上大名。

　　“你是不是姨妈来了，口气这么冲。”江榄菊开玩笑。

　　“是啊，我不仅姨妈来了，而且全家亲戚都来了，他们都来看我笑话！”

　　宁铭薇彻底变成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就差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原地爆炸了。

　　“同桌，你是不是输不起啊？”江榄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谁说我输不起？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呢，再说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怎么哭都行！”

　　“那记住你说的话，来年六月，我们考场上见真章！”

　　“对了……刚才夸你弟是真心的吗？”江榄菊没忍住，还是问了。

　　宁倒笑了：“半真半假吧！主要是根本不想理那个憨憨，男生吧有时候比小孩子还缠人，这时要凶一点，不然神烦的！”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是做家里最不得宠的老二，还是每次放假回去都要面对的一地鸡毛？”

　　我羡慕你和林嘉树这么要好，羡慕你比我早认识他。江榄菊在心里默默说。

　　“拿来！”

　　“什么啊？”

　　“卷子。”

　　“不要吧，我这次考得好垃圾。”

　　“想写句话送给你啊！”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没听过，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了。要是很多年以后，这张卷子你还没有扔，拿出来看看，或许会懂上面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