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下午。也似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兵部侍郎韩晟在府上遇刺,妻子当场身亡,韩晟被刺客掳走,书房被烧毁。
当时的怀英是大理寺的少卿,接到警报迅速出发,终于在内城的出口截住了刺客。 据怀英后来跟我的描述,那刺客悍勇无比,双手长短剑,杀了七八个丞警,硬生生开出一条血路。眼看要逃出内城,消失在外城的茫茫人海,丞警当中一名青年奋起,踏着同伴的尸体挡住刺客,被短剑刺中了右臂小臂,舍弃了一条手臂拖延了时间。刺客被众丞警包围,无奈之下舍弃了韩晟遁走。
虽然没抓到刺客,但是这名青年一战成名。
他就是任安义。
寺卿不在皇都,怀英必须留下来处理这件事。于是距离内城很近的苦良居成了他的目标。
怀英将任安义委托给我,让我带他处理伤口。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从那以后,也许说得上是朋友,但又不是那么密切。
坐在苦良居的大堂,他的手血流不止。
我问他:“你还想要么?”
他回答:“想。”
“那你当时怎么想的?”我又问。
“没想。”他回答。
也许是上天眷顾他,有位客人告诉我们城东有位工匠,技艺惊人,能做出木鸟飞上天空盘旋,也许他能帮到我们。
不过我们还是先找了医师,那位名医看着他的手臂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们剑上有毒,如果不断臂,有生命危险。
任安义点了点头。
我站在门外,抬头望着漫天的云朵被染成昏黄色,像是一条丝带从天河流过,洒下无数清辉流向人间。但它从不眷恋,也许它是不屑于人间的吧。
有爱恨,有情仇,有那么多复杂难言的情感,人们会为了这些情感奔走忙碌,也会因为这些举起屠刀。
不如做天河当中的一朵云,做星海中的一颗星,只是冷眼旁观人间就好。 结束了。
医师走了出来,眼神示意我可以进去。 我缓缓拉开白色的帐帘,那个比我稍大一些的青年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他的右肩之下,只有空荡荡的衣袖。
医师为他换了一身白衣,像是世上最白的东西。晃得我眼晕。
好像全世界都是白色的。
残阳映在琉璃的门上,折射出七彩的光,但最浓郁的,还是一抹血一般的红。
老工匠坐在工作台前,周围是琳琅满目的机械,他就坐在正当中,是真真正正的东道主。
老工匠摆弄一只竹鼠,很长时间,我忘了有多久。那片红色的夕阳洒满整个店铺。他终于满意的放下了竹鼠,看向任安义的衣袖。
良久,他点了点头。
夜色浓了。
任安义撩起衣袖,怀英露出和我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的震惊。
肩之下是坚韧的铁,密布着错杂的纹路,蜿蜒曲折流向手臂,像是经过连接,又宛如天然而成。
昏黄的烛光映着青年的脸,似喜似悲。
几个月后,在韩晟的极力推荐下,怀英脱离大理寺的精锐组织银雀台,成为了新的大理寺卿。而任安义则成为了新的少卿,也成为了银雀台新的首脑之一。
“明明是钢铁,怎么能够活动自如?”我问老工匠。
“看。”他没抬头,继续摆弄他的机械。
“怎么看?”
“你看到的是钢铁,在我眼中,它们是筋骨和血肉。”
“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问题很多,孩子。”老工匠抬起头,浑黄色的眼珠滚动起来,“不过四个字:‘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
那里是头?戏馆?南禅寺?筵席?还是任安义的话?
当迷雾逐渐被拨开,剩下的就是真相。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他说。
他那么平静,没有一丝悲伤。
闲话:昨天晚上有点上头,发的多了。因为话本的规则,接下来几天少更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