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脸

几乎是一夜无眠。

早上7点40分，朴灿烈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整个人比昨晚更为憔悴。人在过于烦闷和痛苦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逃避，朴灿烈决定屏蔽掉过去八个小时所发生的一切。他假装自己没有目击过凶案，没有接触过警察，没有跟心爱的女友分手。他还是他，只是与昨天相比，悄然地老去了十几、二十个小时罢了。

朴灿烈向来是乐天派，他从不允许自己为了某件事情一直消沉下去。即使是遭遇了那一连串所谓的不幸，朴灿烈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到公司上班，态度诚恳地跟Stefan道歉。在外人看来，他的表现跟平时别无两样。为了麻痹自己的神经，他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头的方案上，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工作竟是一件如此令人心安的事情。

因为昨晚临阵脱逃给其他人增添了负担，朴灿烈心里有些自责，等到午休时分同事们都出去吃饭的时候，他还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继续画图。然而无论他怎么掩饰精神上的疲惫，身体的抗压程度总是有极限的。大概坚持到一点钟左右，朴灿烈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好歹有将近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若再不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工作怕是没力气完成了。这样想着，朴灿烈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定了定神，披上外衣离开座椅，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出了办公室，朴灿烈径直朝电梯间走去，刚走出没几步，背后一个陌生男子突然问道：“怎么才午休啊？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朴灿烈愣了一下，忙回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发现走廊上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第三个人出没，这才认真打量起站在不远处的那名陌生男子。那名男子身材挺拔，气质非凡，长相也颇为英俊，朴灿烈很诧异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主动找他搭话。“对不起，你在跟我说话吗？”朴灿烈不确定地问道，心里有种忐忑的感觉。

“你是朴灿烈吧，如果是就没错了。”男子神秘地笑了一下，在朴灿烈看来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我在楼下的西餐厅订好了位置，如果不嫌弃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

“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我好像不认识你。”朴灿烈更加疑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男的主动搭讪过，而且还一见面就请客吃饭，这真是太奇怪了。对方看出了他的困扰，连忙笑着解释：“你不认识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昨天晚上的案子。”

“你是警察？”朴灿烈警觉地问道，思绪一瞬间变得很混乱。他本想忘掉昨晚那场不愉快的经历，结果麻烦又找上门来了。“对不起，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而且我真的没有看见凶手的长相，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你们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警察。详细情况我们去餐厅再谈，反正你中午总得吃饭吧？”陌生男子依然态度友好地看着朴灿烈，让狄安一时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怀着忐忑与不悦的心情，朴灿烈跟随那名男子来到楼下的西餐厅。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捉弄他，这家餐厅竟是他跟阮倾最近一次约会的地方。就在上个月，阮倾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兴致勃勃地跑到公司找他过周年纪念日，不巧朴灿烈工作很忙，只能抽出一个多小时陪她在餐厅里匆忙地吃个晚饭。也是从那天起，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变冷了。

朴灿烈拿过菜单看了一眼，最后只点了饮品和沙拉，对于其他食物则完全没有胃口。陌生男子同样心事重重，他点了杯苦涩的黑咖啡，仿佛代表了他此时的全部心情。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面对面地坐着，朴灿烈一时间感觉到尴尬，同时又有些紧张。“既然你不是警察，为什么要来找我打听昨天那件案子？”

男子喝了口咖啡，无奈地说道：“因为你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你看到那名凶手了吧？”

“其实也不算看到吧，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但是你看到了凶手的身高和体型，还凭借凶手走路的姿态判断出了他的……”

“你等等。”朴灿烈突然打断了对方的描述，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这些信息的？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这些事是我从吴警官那里听来的，他昨天也在案发现场，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吴警官？”朴灿烈很不情愿地搜索着那段已经被屏蔽掉的记忆。他昨天一共见过五名警察，找他问话的年轻人显然不是，其余三人一直在勘查现场，跟他没有接触，那么，剩下的一个人……想到这儿，朴灿烈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人影。没错，那人一张冷峻威严而又略带伤感的脸孔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那名三十多岁的警官吗？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吴世勋警官的弟弟，我叫金俊勉。我同母姓。”

“可是作为一名警察来说，吴警官在案发现场的表现似乎有点反常啊，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朴灿烈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昨夜的场景又清晰地重现在眼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一连串的案子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作为专案组的组长，他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况且……”金俊勉欲言又止，仔细想了想还是跳过了后面的话。“看到他那么辛苦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帮帮他。”

“我知道这样说肯定会扫你的兴，但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作者，私人时间基本都被老板无情地占用了。虽然我偶尔也爱读侦探小说，但在现实生活中，我对那些嗜血恶魔并不感兴趣。而且，我真的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给你们了。”朴灿烈抱歉地对迟源说。他知道自己的拒绝或许会浇灭对方最后的希望，但意气用事，草率接受就能够帮助对方吗？

果然，金俊勉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但眼神中的光芒并未随之陨落。他将身体稍稍前倾，靠近朴灿烈，用十分低沉的语气问道：“难道你对那名幸存者也一点都不关心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哪。”

听到这句话，朴灿烈的心里好像堵了块石头般难受。回想起昨夜的那个惊魂时刻，他屏住呼吸，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女孩，她，还好吗？”

“经历过那种事情的人，已经无法再用‘好’这个字来形容了吧。”金俊勉伤感地回答道，表情变得更加凝重。停顿了片刻，金俊勉严肃地对朴灿烈说道：“虽然你不太关心这件案子，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同样的案件从去年起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十三起，被你救下的那名女孩，她是唯一的一名幸存者。也许，她看到了凶手的长相。”

凶手的长相？那张隐藏在黑洞里的恶魔的脸？朴灿烈摇了下头，不敢再继续想象那个恐怖的画面。“既然她有可能看见凶手，那你去问她不就好了。画模拟画像还是怎样，总能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总比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要好吧？”

“如果可以当然最好。但是，她的精神状况不太乐观，根本就回答不了警方的问题。”

“那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希望你去见见那个女孩。”

“为什么是我？”朴灿烈不解地问道，心里有点窝火。“她昨晚可是试图要掐死我来着。”

“朴灿烈，我觉得你应该认识那个女孩！”金俊勉几乎是大喊着说出了最后几个字，惹得周围的顾客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这边。如此一来，朴灿烈更觉得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大声回应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呢？”

“这个人，你确定不认识吗？”金俊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朴灿烈的面前。照片里的女孩与朴灿烈年纪相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纵使未施粉黛，也看得出来是个清新靓丽的美人。

朴灿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忽然有种被捉弄的感觉。怎么会是她呢？如果是她，昨天晚上我怎么会没认出来？不对，一定是金俊勉搞错了。“我的确认识照片上的人，她叫乔安野，住在星河公寓605室，是我的邻居。但是她……”

“她就是受害者。”金俊勉确信不疑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昨天救她的时候怎么没……”突然，朴灿烈的表情僵住了，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仔细回想起来，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那名受害者的长相，何况当时身处漆黑僻静的小道，受害者面目狰狞，没认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朴灿烈终于清楚金俊勉来找他的目的了。受害者可能是唯一见过凶手长相的人，但却因为惊吓过度无法开口，金俊勉需要他帮忙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套出有用的线索。而为什么会选择他，理由很简单，他既是受害者的救命恩人又是受害者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更重要的是：受害者对他有爱慕之情。这些信息怕是经过了金俊勉的精心调查。

狡猾，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是个非常狡猾的人，朴灿烈暗自想到。但他已经无从选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乔安野不管，虽然算不上是特别亲密的朋友，但此时放手也未免太过无情。

那个坚强善良的女孩从遥远的北方孤身一人来到C城闯荡，身边没有一个亲戚，朋友也不多。朴灿烈偶尔会帮她一些小忙，两个人的关系称不上有多熟，但朴灿烈能感觉到乔安野对他有种特别的依赖。阮倾曾经为了乔安野跟他吵过一架，不放心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住在他隔壁。如今，阮倾离开了，乔安野被杀人魔袭击了，这所有的厄运似乎都在围着他转。

简单吃了些东西，朴灿烈跟随金俊勉去了乔安野所在的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时间很不巧，医生刚给乔安野注射过镇静剂，她正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完全无法跟昨晚那个狰狞着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疯女人联系在一起。

要是昨晚的一切是场噩梦就好了，可怜的乔安野不该遭受那样的不幸。朴灿烈走近病床，仔细端详着乔安野熟睡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当他的目光掠过乔安野脖子上那条醒目的勒痕时，朴灿烈顿时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憋闷。

他绕到窗前，看着住院部外面的庭院调整了下情绪，抱歉地对金俊勉说道：“对不起，我想我得回公司去上班了，我没那么多时间等她醒过来。”

金俊勉也没有执意挽留他，非常客气地回应道：“没关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送你回公司吧。”刚走出两步，金俊勉轻轻地把手搭在朴灿烈的肩上，安慰他说道：“放心好了，受害者并没有被凶手性侵，她的衣服只是在挣扎的过程中被弄乱了而已。”

得知这个结果，朴灿烈轻松地舒了口长气。

这应该算是他从昨晚到目前为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