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当我再一次有意识时，我就被困在这人们的哭声之中。

大大小小，稚嫩苍老的哭声混成一片，纷杂地围绕在那张熟悉的床上。

这个腐朽，孤寂的老屋竟然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热闹，这真的是我先前一直期望的样子吗。

留学在外的子女，多年未曾谋面的兄弟姐妹，从来不打招呼的邻居，还有许许多多我从来没有跟他们交谈过的人们，都围绕在那张床边。

锣鼓声快要震破了天花板，好像连过年都未曾像这般热闹。

从前一直只有我和那只老猫守护着的屋子，如今已经大变模样。

当然也有哭了一会就停下来的人，在锣鼓声中竟然还能清楚地交谈关于我遗嘱的事情。

原本被鲜血染红的床单也已经变得雪白无暇，就像人心一样纯洁吧？

一位瘦骨嶙峋，白丝爬满黑发的老人，安详地躺在那里，脸已经变成铁青色，手臂上的伤口清晰可见，经脉已经被挑断了三根。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我今年啊已经85岁了，在我人生最后几年的光阴里，我一直被病魔狠狠地折磨着。

三年前，我被查出有白血病，我那时很害怕，但是老伴却抚摸着我的手，温柔地安抚我说：“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会好起来的。”那时，我们俩都像孩子一样拉勾承诺好了。

“可是一年后，老伴啊也走了，原来他以前就被查出来有肝癌，只是一直没有跟我说，自己靠着那份养老金艰难地生活下去。”

“唉，老头子啊，都叫他不要抽烟了，总是不听我的话。”

“不是说，要陪我到最后的吗，为什么自己就先走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了。

“从那以后，出国留学，然后常年居住在国外的子女们就再也没来看望过我。”

“可能是已经把我遗忘了吧。”

“子女也多次邀请我移民，但是我都拒绝了。”

“原因是我想守护这里，老头子当年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啊就说过，他最喜欢这个地方，没有城市的喧闹，还喜欢这里洁净的空气，所以我就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

“与其说是我守护着这，倒不如说是这一直在陪伴着我。”

这些话，在我生前，常讲给我的猫听。

终于在这一天，我打了十多个电话给子女，却被一一拒接，唯一一个接的电话中传来的却是一句不耐烦的话：“妈，我在忙呢，没空…”

那时的我便已经知道，虽然每个月子女都给我治病钱，但是他们从来都不关心我的病情。

那一刻，万念俱灰了吧，我拖着我被药物灌满了血管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刀。

我慢慢躺下，鲜血从静脉一直流出，一直流，一直流，染红了整块床单。

后来我渐渐失去了意识，我竟感受不到一点儿痛苦。

而我现在站在这里，看着我自己已经僵硬的身体，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

我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我死了。

我伸出手，透明的身体抓不住一丝凡间的尘埃。

“你的时间到了，该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高挺男人站在我面前，他的斗篷盖住了面庞。

袖口里穿出来的骷髅手掌中握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他就是传说中的死神吧，没想到死后居然真的见到了。”我心里这么想着。

“您有什么遗落的东西，想要带去黄泉吗。”他张口问我。

我想了一会，好像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激动地喊着：“猫！我的猫它在哪？”

“它快到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发出低沉而又神秘的声音使我更加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用手指了指。

只见那扇常年不关，破旧的窗户上多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影子，我的猫它就坐在那里。

“几天不见，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呀！好不容易给养得肥肥胖胖的，现在又瘦成这副样子，我记得我给它备了充足的粮食我才走的呀…”

我还没来得及责备和质疑自己，它就一跃而下，跳到了我的床上，周围的人们顾不得擦掉硬生生挤出的眼泪，就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了起来。

还有人大叫道：“哪里来的野猫滚出去！”

那些虚伪的面孔全部暴露在我眼前。

那个小家伙在屋子里跳了一圈，又一跃上窗户，跳出窗外。

我不顾一切地乘着半开门的缝隙冲了出去，想见它最后一面。

当我正四处寻找它的身影时，一个影子跳上了我的手臂。

我低头一看，这小家伙正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舔舐我已经痊愈了的伤口。

我的泪一下就止不住了：“小家伙，我得走了哦，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一起走吧。”死神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不行！它不能死，它得活着！”我开始慌了，眼角的泪水越攒越多。

“你忘了吗，灵魂是抓不住世间任何事物的。”

他看见我疑惑的眼神，继续讲了下去：“你走后，它就每日不吃不喝，消瘦了许多，也油尽灯枯了。”

“它已经下定决心来找你了。”

我笑了，眼角的泪不断滑落，我抚摸着它的头。

“走吧。”

我抱着它，自己钻进了那把镰刀之中。

“没什么要话对其他人说了吗？”

“没有，走吧。”

川一本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还加了一点我自己的玄幻元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