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篇·宴会风波 南荒遗孤

金碧辉煌的玄清阁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七彩琉璃盏中艳丽妖冶的琼浆美酒泛着诱人的光泽挑逗着鼻翼和舌尖，长相粗鄙不堪的群臣们或勾肩搭背或开怀痛饮，或嬉笑玩闹或醉意朦胧，吵吵嚷嚷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词。

　　上首高坐的男子，黑色锦袍外罩酒红色薄纱，袖口用上好的云锦绣着栩栩如生的金色龙纹。一双妖异狭长的丹凤眼中酒红色的瞳孔闪着诡谲的光芒，鼻翼高挺，一缕乌黑的长发自额前垂至腰间，遮了点点面庞，隐了丝丝冷酷无情。白皙的手指骨分明正把玩着琉璃盏，轻晃的琼浆美酒宛若地狱流火。薄唇翘起戏谑的弧度，冷眼旁观群臣百态。此人正是魔界至尊，司空凌。

　　魔尊下首，群臣两侧设座。左首第一人暗紫色绛袍，冷眸微眯敛尽万千情绪。右首第一人红褐色绛袍，举手投足间狂放不羁。右首第二人浅蓝色绛袍，腰间轻携一叶玉笛。

　　“云潇你来晚了，可得罚酒三盏”司空凌薄唇倾吐，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参见尊主”清冷的声线响起，正是高山之巅的那个青衣男子。说罢端起琉璃盏豪饮，而后面不改色的颔首致意。目光微微环视一圈，步履轻盈走到左首第二个位子，落座于紫衣男子身旁。

　　“诸位爱卿，吾此次设宴，一为犒赏群臣凝助力；二为发兵天庭聚民心；这第三，立储。”司空凌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绯夜你说呢？”司空凌望着左首的紫衣男子淡淡开口，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臣不知尊主所问是何?”

　　“羽儿和铭儿，吾当立谁为储?”司空凌开口仍旧是不冷不热，只是酒红色的瞳孔微缩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臣不敢揣测尊主圣意，今日诸位皆在，不如听听大家的心意？”紫衣男子巧妙的转移话题，冷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厌恶。

　　“剩下三位护法呢？吾想先听听你们的意思”司空凌有意试探，依旧不咸不淡。

　　“臣以为，七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征战多年战功赫赫。又是王后血脉，身份贵重，当为储君”青衣男子率先开口。

　　“臣附议，三哥向来慧眼识英才，七殿下各方面皆是翘楚”蓝衣男子随后。

　　“臣悠闲惯了，与二位殿下不甚相熟，恐会误了山河社稷，尊主还是别难为臣了”褐衣男子最后启唇，心里却在破口大骂司空凌。

　　“云潇和逸尘向来同铭儿交好，只怕会对羽儿不公平啊？还有无祭，整日都去哪儿逍遥啊？”司空凌句句机锋，三者却恍若未闻。

　　“罢了，诸位爱卿都是吾的肱股之臣、社稷之根，今日立储之事不论诸位说什么，吾都仍需考量，因此诸位随意。御影，传羽儿和铭儿上殿”

　　一少年一袭华美红衣似熊熊燃烧的火凤般璀璨夺目，漆黑的长发用奢靡的翡翠束带缚于脑后，腰间坠着琉璃雕刻而成的暗金色玉佩，衬得整个人雍雅而张扬。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飞扬跋扈和骄傲自大。此乃魔界三皇子，司空焕羽。

　　反观另一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及腰只用浅蓝色玉带微微束起，半垂在肩背上愈发凸显其出尘之姿，腰间坠着的玉佩上刻着高山流水的盛景，愈发显得孤傲卓绝。深邃的眼眸似天边孤月，含着清清浅浅的凉薄和明明灭灭的倔强，整个人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潇洒。此乃魔界七皇子，司空钰铭。

　　“儿臣/臣，参见父皇/尊主”骄傲跋扈的声音和清冷胜雪的声音同时响起，司空凌看似懒懒的扫视一圈群臣，冷厉的视线实则一直停留在司空钰铭身上。这是他最爱的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一个恭恭敬敬却半分惧意都无的儿子，一个功高震主却从不贪恋权势的臣子。呵，半点也不像一个魔界中人。将自己的一切隐藏得极好，除了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弱点。这样非我族类之人，若不能驯化，便只能绞杀。

　　“羽儿、铭儿，吾有意立储，你二人意下如何?”司空凌目光炯炯似要看穿二人的一切心思。

　　“臣无意储位，尊主不必顾虑臣”钰铭淡漠平常的声音率先响起。

　　“呵，七弟真是体贴啊？三哥还不需要你让！”焕羽恨恨的瞪了钰铭一眼，后者却压根没看他一眼，不禁恼羞成怒。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事事压他一头，文治武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母亲也是王后。

　　“七弟可别忘了，先王后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不是储君，那岂不是连先皇后都名不正言不顺?母凭子贵，那不就是说先王后不如我母亲尊贵了?”焕羽当然知道钰铭的痛处就在他母亲，很满意的看到钰铭袖袍下紧紧握住的拳头和看似冰冷实则无限哀伤的眼睛。

　　“三哥说笑了，钰铭的母亲是尊主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和妾室一般见识？”钰铭冷冷的开口，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怒火。

　　“你！父皇你看看他！以下犯上忤逆兄长！”焕羽瞥了钰铭一眼，复又故作委屈向司空凌讲理。

　　“够了！”司空凌一掌拍在御案之上，狠厉强大的力道几欲震碎御案。那场大火本该只活着钰铭，是他心地善良的发妻拼死救出了焕羽而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可焕羽这小子不知情也就罢了还敢出言嘲讽，若不是不喜钰铭冷冰冰的样子，司空凌恐怕会一掌废了焕羽。

　　“吾告诫过你们什么？兄友弟恭都抛到脑后了！”司空凌勃然大怒。

　　群臣一时无话，皆冷汗直流。魔界中人都明白，先王后是魔尊和七殿下最深的痛，七殿下因为一场大火失去了母亲便与魔尊形同陌路，只为臣子不为人子。三殿下虽说是庶出可母亲好歹也是宠妃，加上八面玲珑的小心思颇合魔尊心意，这储位自然唾手可得。只是如今魔尊的心思捉摸不透……

　　“你们太令吾失望了，都去戒宫跪三个时辰！”

　　“尊主息怒！戒宫殿下们是受不住的”暮云潇不忍心让钰铭受罪便出列求情。

　　“尊主恕罪，不如换个别的惩罚?”落逸尘紧随其后面色凝重。

　　“尊主，责罚是否过重了……”风无祭淡淡开口内心波澜起伏。

　　“尊主，殿下们尚且年幼，戒宫实在不适”龙绯夜难得一见的求情。

　　“呵，两个小孩子而已，何德何能竟然让吾的四大护法齐齐求情?不过吾说出的话岂能随意更改?两个时辰！”司空凌面色戏谑却早已浑身不自在。这四个护法，谁是谁的人呢？每一个都是吾精挑细选的精英，没一个和吾同心同德。自己究竟养得是儿子还是狼呢？

　　“大哥你别拦我！小七身子骨本就不好在戒宫会受不住的！”暮云潇急得跳脚没有平日的半点风度。

　　“大哥！三哥说得对，况且小七本就没有错凭什么受罚！他司空焕羽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讥讽小姐！”洛逸尘同样焦虑。

　　“你们等不能安静点？”龙绯夜瞥了一眼跳脚的两个弟弟，神色如常。只是宽大袖袍下的手不安的紧了紧。

　　“他若受不住，就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司空钰铭了！”风无祭一句话便堵住了暮云潇和洛逸尘喋喋不休的嘴。

　　“终究是我没用……连小姐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暮云潇蔫蔫的，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凛凛。修长的手指死死嵌入掌心，连鲜血流出也没了知觉。

　　“我们的命是小姐给的。小姐走了，小七就是我们的主子。主子遭罪我们怎么会不心急！魔界只知道七殿下十三岁在战场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可是谁记得他还是个孩子啊……如今也只有十七岁而已……”风无祭没了往日的桀骜不驯，深邃的眸子带着深深的疲倦。

　　“南荒一役，群魔费尽心机布局却死伤不计其数，那场神魔大战终以天庭和西方联手镇压作结。小姐拼死暗度陈仓救下小七托孤与我们，难道就是让司空凌糟践的么……”龙绯夜低低开口，失了往日风采。

　　一时沉默，无话可说。

　　“快快快，快扶着点本座……哎呦！”司空焕羽呲牙咧嘴的叫嚷着，许是因为身着红衣，膝盖并没有什么痕迹。骂骂咧咧的被影卫送回去了。

　　“七殿下，让属下送您回去吧……”戒宫影卫看到司空钰铭染血的膝盖和紧紧咬住不吭一声的下唇没来由的难过。影卫知道七殿下隐忍倔强从不会在人前示弱，如今鬓角豆大的汗珠已属鲜有的狼狈了……

　　“无碍，本座可以自己回去。你去忙吧……”钰铭一如往常般冷淡开口，只是双膝忍不住的颤抖。戒宫本就酷寒难耐，罚跪时跪在布满倒刺的荆棘上，倒刺扎入皮肉带着砭骨的痛。

　　“殿下……”影卫实在心疼。先王后宽厚仁慈从不责难下属，大火救下司空焕羽而丧生的辛密他也稍稍知晓。就这么一个宝贝孩子反倒被如此对待……

　　“本座的话你没听清么?”钰铭的声音冷厉了几分。他并非有意为难影卫，只是疼得快受不住了。

　　“下去吧……我不想说第三遍……”钰铭懒得再和他打官腔，只希望这家伙快点离开。影卫知道七殿下的性子，便也默默离开。

　　司空钰铭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背缓缓离开。他不能倒下，尽管他知道有四个关心他的人正在暗中默默守护着他。他知道他们不能出现，因为投来的视线不仅仅是他们。结党营私会使生性多疑的司空凌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在这魔界，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他很累，也一直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踽踽独行。那场大火仿佛判了他一生的痛苦，葬送了他作为孩子的权利。

　　“羽儿和铭儿，给你们三日时间，无论用什么方法，谁能擒获天庭的将领，这储位就是谁的”司空凌冷酷无情的发话，看向司空钰铭的眼神不自觉变得阴沉。

　　“儿臣/臣，遵旨！”

　　钰风阁

　　“小七，这些都是影卫搜集来的天庭将领的情报。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个叫杨戬的号称三界第一战神……恐怕是块硬骨头！”暮云潇一边向司空钰铭汇报着动向，一边温柔的卷起少年的裤脚。双膝血淋淋的，皮肉翻卷着，隐约可见细碎的倒刺。

　　“三界第一战神?还没和我交手怎么知道就是战神了？”钰铭戏谑的开口，眼中却是对劲敌的兴奋。

　　“你不会要去捉杨戬吧？”暮云潇满脸质疑的看着司空钰铭，手下暗暗用了些力。

　　“云潇哥哥你是故意的吧……”钰铭皱着眉头弱弱的说着大实话。

　　“怎么?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七殿下这是开口求饶了？”暮云潇说着便满意的看到少年微红的耳根。

　　“小七，你最好别去找杨戬。应龙和洪荒十兽不知被何人打败重新封印了，天庭能做到的恐怕只有这个杨戬了……”暮云潇神色忧虑的看着钰铭。小姐走了，他可不想再失去钰铭……

　　“云潇哥哥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司空钰铭向来只服强者。成王败寇我说了算！”暮云潇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年大火中少年倔强的不肯离开，眼睁睁看着母亲葬身火海却没有一滴眼泪。与生俱来的傲骨容不得任何人践踏，与生俱来的高贵容不下任何桎梏。

　　“好了云潇哥哥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钰铭看着神情恍惚的暮云潇内心狠狠揪了一下。自己向来与暮云潇和洛逸尘最亲近，也明白龙绯夜和风无祭是为了避嫌，毕竟自己那位“父皇”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嗯……一切小心”

　　杨戬……杨戬……戬者，灭也。

　　好名字！好对手！